尤其是在我一度以为,我离我的幸福十万八千里之远终生遥不可及时,但就在前一秒它已与我咫尺之遥,我只需要点一下头,我的幸福就唾手可得。
我怎么舍得在此刻死去。
顾庭生胡乱的擦去我因为痛苦冒出的眼泪和涎水,我还想说,我不想死,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的在一起。
但是思维已经冻僵,随着全身血液的骤然降温,我感觉到了冷,我的思维随着身体的生理反应本能的开口:“好冷……”
我感受到我的口中涌出了粘稠的液体,感受到顾庭生的手正在不停的去擦拭我的嘴唇。
我还朦朦胧胧的感受到他哭了,他大喊着哭,眼泪落到了我的眉间、眼中、唇上,他将头贴在我的嘴边,我原本僵死般的思维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的,和听力一起回来了。
我听见顾庭生说:“杨露,你怎么了,你醒醒!”
我动了动嘴,这次大哥听见了,因为他的耳朵紧贴在了我的唇边。
我说:“庭生,我好冷。”
原来死亡是这么冷的一件事。
极度的冰冷过后,我全身一松,眼前一暗一亮,就见面前顾庭生——抱着我,抱着我的尸体。
我走到他面前,我想原来死是这样的,人死原来真有灵魂,我看着顾庭生,蹲下身子,顾庭生耳朵离开了我的唇,他看着我,他大吼大叫像是个神经病一样的喊了起来:“医生!叫医生啊!你们他妈的快叫医生啊!”
顾庭生身后的人早在他喊出声前就纷纷打了120,还是那个中年董事走过来,他摇摇头,他大概想说什么,然后对上了顾庭生的脸。
他就只说了一句:“顾总,节哀。”
顾庭生一直在落泪,很大颗的泪珠止不住的往下落,他似乎承认了我的死亡,但似乎也没有承认,他抱着我开始擦我脸上的泪水,他说:“小鹿,别哭了,别哭了,都是大哥不好。”
我说:“庭生,那不是我的泪,那是你的眼泪。”
但是他听不到,我伸出手想擦掉他的眼泪,手却徒劳的穿过了他面颊。我这才感受到了悲伤。
顾庭生又突然紧紧抱住我,他说:“还冷吗,小鹿,我抱着你,你还冷吗?”
我很悲哀,因为现在的我开口说话他听不到,而尸体的我大概再也不会开口回答。
“我不冷了。”
我还是开口了,我回答顾庭生,顾庭生听不到。
顾庭生突然费力的抱起我的尸体,他跌跌撞撞的往外走,脚下一滑抱着我摔在了地上。
他摔得很严重,他摔倒了还紧紧抱着我的尸体,我走过去一看,他踩到了我的手机,手机大概坏了,自动亮起了屏幕,显示的依旧是阅读app的那段文字。
我看了眼,又看顾庭生,顾庭生倒在地上不起来,他带来的人跑过来扶他,他却支起了点身子搂着我,他面色很迷茫的环顾了四周一圈,最后低下头怔怔的看着我。
我看到他缓缓张了嘴,一声长而嘶哑的嚎叫从他嘴中撕裂般的喊了出来,那是一种好像人类并不会发出的声音,像是死了幼崽的母兽才会发出的哀嚎。
我想,我此刻脸上若是有表情,那应当称为悲伤,而顾庭生此刻的表情,则可以称为哀恸。
我走过去,我想哭却没有眼泪落下,我蹲在顾庭生面前,徒劳的说:“我不冷了,庭生,我不冷了。”
然后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
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七日上午十点三十五,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谁知道在这一天我死了。
我死的这一天,天气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