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习惯和人肢体接触,一贯都谨慎地与人保持距离,此时这么被人拉着手,和陌生人皮肤相接,感觉到对方掌心微湿灼热,就觉得自己的那一小块皮肤像被硫酸浸过一样,她离的近,又闻到那人身上混合了汗臭和腌咸菜的奇怪气息,而山脚下海风正大,她的胃开始剧烈抽搐,有什么东西顺着食道逆流而上。
她今天除了早上出门喝过一杯咖啡,还没吃过饭,胃里面空空荡荡却在不停的收缩搅动,她扶着腰吐完酸水,脸色惨白的直起身来。
摊主和那年轻人似乎被她吓一跳,脸上有些探究的意思,神色也柔和了不少,于是梁书书趁势狠狠把手甩开。已经天黑,游客少了很多,这里离主城区大约三公里,她跑的没那么快,力气也没那么大,书书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她万一有三长两短,一个游客失踪这么大的事,总不会视而不见的。
在来勒加岛之前,她临时学了些方言,此刻书书在脑中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学过的词汇,最终小心翼翼地说到,“你好,身体健康。”她会的着实不多,已经把所有表示友善的词都组合一遍。
出人意料地,摊主居然满脸笑容,用土话回应,“你也好,你也好。”她笑的十分开心,连着她小山似的庞大身躯也颤抖起来。她旁边的男人看起来也很高兴,神情热烈的盯着书书。
他们看起来,似乎没有恶意。但梁书书仍然不易察觉地后退了好几步,她隐秘地调整姿势,做好了一不对劲就开跑的准备。
摊主似乎还觉得不够,一手拉住书书,一手拉住那年轻人,把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眉开眼笑噼里啪啦地又是一堆书书听不懂的话。年轻人咧开嘴对着书书笑,书书在黑漆漆的夜里,看不到对面的人影,只看得到一嘴的牙,觉得着情形太诡异了。
好歹有些肢体语言是通用的,看着他们的神色和动作,书书也有些明白了,原来是月老啊。不不不,这简直是包办婚姻强买强卖啊。她压根不清楚发生了啥。
她担心再耗下去不知道会发生啥,于是奋力地甩开手,落荒而逃。一直跑出很远,还听得到后面机关枪式的对话,她心里有些怕,刚才也只是强作镇定的和人打招呼,希望能找到一点有助于工作的线索。
手腕上被人捏住的地方红了一块,隐隐发热。她应该先回去再洗一遍澡的,把手上讨厌的汗液和气味全部洗掉。可是她下意识地就跑到悬崖上来了。
她只是提前了一小时离开图书馆,遇到了些奇怪的事,所以提前一会来了山顶悬崖,仅此而已。
今天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书书躺在悬崖边的岩石上,回忆着刚才的细节,勒加岛的方言之中,“咖啡”和“结婚”是同义词吗?不然怎么能让人误会。还是说,他们有这样的风俗,看见合适的女子可以当街抢婚?昨天她看见当街抢人,今天她又看见了,只不过被抢的那个是她自己。
书书琢磨不住所以然来,她想到的是快速掌握方言好和当地人交谈,明天她还要去找那个奇怪的摊主,还要去和他们打交道。
她迫切的想要找出一丝可行的办法,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可以独挡一面,她还需要一点成绩来修补自己从那段羞辱感情里受损的尊严和信心,生前她的未婚夫在婚礼前夕跟人跑了,她像傻瓜一样被持续蒙骗。对一个女人来说,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来挫伤她的自尊了。
简直就像是在茫茫宇宙中寻找浮沉的沙砾一般,这个地方也奇奇怪怪的。想到这座海岛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像漏了一拍一样。大概是饿了会心慌吧。她并不愿意去承认她也有些隐秘的期待,不然怎么解释饿了还要一个人呆这么久。
韦麟爬到山顶的时候发现那已经有人了。抱膝靠在岩石上,一头微卷的浓黑秀发被吹散在风中,她看起来很专注,没有发现有人上来了。
她笑起来犹如晚樱盛开,而后又飘然落在三月的春风里。可是她的凛然和端正令他不敢造次。他想起经纪人问的那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不想离开。
有个名作家说了,爱就是想碰触又收回手。韦麟他不知道自己是爱上了还是恋上了,但此刻他站在这里,默默望着一个女孩的背影出神。
海风呼啸之间,是海浪翻滚的咆哮声,和别样温柔的沉默。
梁书书觉得有点饿,再等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