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霖早得过孙越着人来报的信,那一处来报信的人当夜正在场中,比起只看宗卷文书的推官讲起来更细致也更真实。
然而他此时并没有打断对方的叙述,直待他说完了,才道:“这又与州中百姓议论有何关系?”
推官道:“州中近几日有许多传闻,其一说是这一回指使纵火的不只那里正一人,还有那里正的长兄,名唤顾平忠的,是为了将州中房舍烧残烧破,才好方便卖砖瓦、木料等物,又因他家有一间铺子,专卖防走水的器具,比起旁人的东西也齐,铺子也大,若是失火多了,也一样能多得些利钱。”
郑霖正要开口斥一声“无稽之谈”,可嘴唇才是一掀,却渐渐觉出不对来,道:“可有证据?”
推官摇头,道:“只是传闻。”
他忍了忍,还是道:“已是将那顾平忠收押入监,问得许多话,又认真审讯了一番,他都死咬牙关,半点都不承认,又有他那弟弟将罪行一并认下,暂难定罪。”
他顿了顿,又道:“本还不着急这样早开庭审案,只近些日子,传闻越来越奇怪,渐渐有股风声,说那顾平忠买通了州中官员,此回定然无事……下官想着,与其叫他们传来传去,不如开堂审一回,免得闹出什么民愤来。”
“若是开堂审,你们可有把握?”郑霖问道。
“再有七八日,应是没有问题,也好叫百姓看上一回,洗清洗清。”那推官道。
郑霖并不说话,而是低头把那一份宗卷细细看了,这才复又问道:“此案事主姓季,是原兵马钤辖的遗嫒?”
那推官听得此问,也是十分感慨,道:“确有此事,我调任灵州之前,与季钤辖共事过两年,其人正直,官风甚好,还有两个儿子,也一齐在镇戎军中任职,不想这一回竟是全家遭此大难,只剩一个小女儿,连个香火都不曾留下来……”
郑霖低头又看了一回宗卷上有关事主季家女儿的家状,皱着眉道:“既如此,给她在州中请个荣烈之后的抚恤,再好生整理了文书,递一份折子去朝中罢,此等英烈后人,好歹年年也赐些粮食布匹,免得百姓认定朝廷苛待荣烈后人,军士也无法安心投身战事。”
推官连忙点头应是。
郑霖又补了一句,道:“折子写好看些。”再问,“那小姑娘如今住在哪一处,可有人看护?知不知道自家要上堂。”
推官忙道:“如今仍住在原那一处客栈的后院里头,自家带了些仆妇,咱们府衙下头的人也去了几个守着,实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郑霖点了点头。
“已是同她说了要上堂,她说并无畏惧,只待到了堂中,请诸位官人为自己主持公道。”
郑霖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不要说是妇人,便是寻常壮丁,听得要上公堂,恐怕就要吓得手抖。
果然不愧是兵马钤辖家出身的姑娘,胆子比起旁的人,还要大上许多。
他再问一回那推官审案的进展,把笔重新沾了墨,在那宗卷之上简短地批了几个字,这便同意了衙门开堂审案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