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樟亭乃是王府的纪善官,这官职具体做些甚么勾当,李秘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早先打听王府情况的时候,听赵广陵含糊说起过一些。
纪善官乃讲授之职,负责教导王族子弟读书,也会为王爷讲经说书,说白了就是给王爷念书的,不过沈樟亭可不是为楚定王说书,而是为老王爷,楚恭王说书!
也正因此,纪善官与内监一般,颇受尊敬,毕竟是与王爷朝夕相处的近臣,偶尔一两句话,说不定就能成就一段富贵或者毁去一桩前程,所以不说王府官员要巴结,有时候连宗亲子弟,也要讨好纪善官。
当然了,各行各业都有牛首和凤尾,王府里头又不止沈樟亭一个纪善官,只不过其他纪善官得不到王爷青睐,只能教导寻常孩子读书,连接近王爷和勋贵的机会都没有,跟寻常西席先生并无差别,又哪里有人会去讨好。
沈樟亭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处处散发着成熟的魅力,他也是极其典型的完美文人典范,仿佛全天下的文人,都该长沈樟亭这般模样一般。
沈樟亭是个极其有礼之人,所以宠辱不惊,别个都如蒙大赦,巴不得脚底抹油,他却只是不缓不急地走在了后头。
这倒也省了李秘不少事,只消暗中招呼一句,便把沈樟亭给叫了过来。
沈樟亭既是完美文人,自然有着文人的清高,不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他毕竟在王府里头交游,性子也早已被磨得差不多,自然不会小看李秘。
再者说了,李秘可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他晚年得女,视为掌上明珠,因为女儿失踪,不知偷偷哭湿了多少个枕头,此时自然将李秘当成活菩萨一般尊敬。
“原是李大人,小可正打算登门道谢,没曾想竟在这里撞上!”
李秘也呵呵一笑:“沈先生好啊,令媛身子可好些了?”
沈樟亭仿佛因为找回了女儿,整个人都年轻起来,一扫往日沉闷,朝李秘笑着道:“托李大人的福,眼下已经能喝稀粥了。”
李秘也没想到恢复得这么快,要知道早晨的时候才刚刚醒过来,如今只是中午,就能够喝稀粥了,可见王府的御医官也并非那么无用。
“沈先生为何不在家里看顾令媛,可是王爷有事急召?适才见得诸位大人行色匆匆的,莫不是抓住那凶徒了?”
李秘毕竟是个外人,打听王府事体可是犯了大忌的,不过沈樟亭也是明眼人,知道楚定*赖李秘,便也不瞒李秘。
“李大人是为了搜捕凶徒之事来找王爷吧?这个节骨眼王爷还在气头上,李大人还是晚些再去吧,适才王爷恼怒,可不是为了凶徒之事……”
“哦?竟是这样,也多得沈先生提醒,不然只怕我也要吃王爷的数落了,既是如此,我也不多打扰,早日抓到那凶徒,大家也都早日安乐下来。”
李秘也是欲擒故纵,那沈樟亭果真挽留,朝李秘道:“李大人且慢走,王爷这事情只怕还得恼一阵,大人昨夜也是未曾歇息,不如屈尊到寒舍去喝口热茶,这大恩不言谢,小可虚度了这些年华,家无余财,也没甚么报答,但家里人给李大人磕个头甚么的,也能一解心头思渴。”
这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也不用“赏脸”,而是用“屈尊”,即便不富不贵,但也不卑不亢,处处透着一股子孤高。
李秘正打算从他口中探听消息,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当即朝沈樟亭道。
“沈先生说的哪里话,我可听说沈先生家底可是极其丰厚的,怎能说家无余财?”
沈樟亭难免皱起眉头来,想来该是认为李秘想要挟恩索要,这倒是让他看不起李秘了。
“李大人此言何意?”
李秘也呵呵一笑道:“沈先生可别误会,我是说沈先生家藏书万卷,汗牛充栋,先生更是学富五车,这些可都是常人无可比拟的,又何来家无余财之说?岂不闻知识便是财富一说么。”
李秘也是信口胡诌,将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给改了一下,然而沈樟亭到底是个有见识的,自然明白李秘的意思,李秘说的又都是奉承话,他本就是清高之人,在李秘面前拉不下脸面来,如今得李秘抬举,自然是高兴的。
此时沈樟亭也是哈哈笑道:“李大人也是妙语连珠,难怪虽然身在公署,却仍旧想着考试,也着实让沈某钦佩至极了。”
如此一番恭维,李秘也就不客气,跟着来到了沈宅。
沈樟亭是楚恭王时代最为受宠的纪善官,为了方便差使,沈家的宅院就安排在王府西侧,虽然不算很大,却处处充满了文人雅士那股子清幽静谧。
进得其中,便感觉洒扫的小厮,洗衣的老妈子,搬运的马夫,蹦跳着路过的垂髫小童,都能够随口吟唱一两句诗来。
不过李秘也看得出来,这座宅子当年想必是门庭若市的,只是现在却冷冷清清,听说沈樟亭后来失了楚恭王的宠,却不知是何原因。
念及此处,李秘也难免要想,这沈樟亭与楚恭王如此亲近,楚恭王会不会将秘密告诉他?
但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李秘排除掉了,即便楚恭王如何信任沈樟亭,也不可能将这种天大秘密告诉他吧,毕竟异姓子冒充王嗣,后果可是无法承受的,又岂会轻易让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