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从高大夫那里学到些下猛药的法门,因为穷人都是没有什么时间来慢慢调养的。不过,她觉得总下猛药有时候会留下一些后患。高大夫也接受了她的意见,于是两人便商量着下方子,各自取长补短。有了这么一番学术交流,顾琰便不再觉得高大夫长得猥琐了。
秦菀家的马太医这些天也在这里帮忙。高大夫与杨大夫没同顾琰说什么,不过她还是发觉,病人都喜欢在高杨二人的前面排队,不怎么去马太医那里。除非实在是那两位那里排起了长龙。而马太医和高杨二人也几乎毫无交流。
今早趁着马太医还没有到,顾琰便问了这事儿。
高大夫撇嘴,“那位太医医术的确是高明,不过嘛,为人甚是傲慢。他是给贵人诊脉开方的,东家请他到这里坐堂,实在是屈才了啊。”
杨大夫也道:“这两日东家你在这里,马太医态度倒还过得去。可是前几日他对人,不管是对我们二人,还是那些病人都有些,呃,不甚友好。而且他开的药,也都偏贵。所以,病人便不爱到他那边排队。”虽然那是太医,但是到乐善堂来的都是穷人,也没有太大的毛病。太医不太医的也就无所谓了。
顾琰想了想,让这位好好先生一样的杨大夫都这么说,看来马太医的确是不太适合在乐善堂这样的地方坐堂。
高大夫又道:“我们听说以前有位王老爷子来过乐善堂坐堂并传授一些简单的自救的法子。这位老人家医术高明,医德又好,人也风趣幽默。人家更不会说‘你们这些穷鬼如何如何地’,‘你们这些乡野郎中怎么怎么的’。东家说要借人来帮忙,我们以为是这位老爷子呢,还想着能跟他学两手的。”
“哦,王老爷子现在军医处救死扶伤呢。”人是自己请来的,这样的情形,对方心里想必也憋屈,只是不好去同秦菀讲不想干而已。反正说好的也只是这一段时日,也不长久了。可是既然没有好处反倒让自家的大夫和病人都不自在,甚至这么随口一问,两位大夫都颇有些忿然的样子,那就没必要借这个人了。可自己也不好打发人走啊!这倒成了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那些学徒还有多久才能派上用场?”
杨大夫揉揉额角,“怕是至少还得七八日,才能放手让他们做些事。”
“好,我知道了。这回是我没怎么想周到,那接下来您二位再辛苦些。”顾琰便想着给四哥去封信,回头想办法让军医处找孙小丁把这位马太医也借去帮忙,自己再封个红包。这样就不得罪人的把人送走了。至于去了军医处,王老爷子资格可比马太医老,由不得他再去军医处摆架子了。
这一日马太医来晚了,后来才知道乐善堂有了一位太医坐镇的名声传扬了出去。马太医被富户请去出诊去了,很是赚了一笔外快。至于这给名声怎么会传出去,就只能问马太医本人了。毕竟王太医从前也主动来帮过忙,可没有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再细细一问,这几日,此人是借着来乐善堂帮忙的名义不用在孙府呆着,被这柳城不少富户都请去出诊过了。只要顾琰不在,他压根没有在乐善堂坐堂。
顾琰知道了也只是一笑了之,这是个热衷利禄的主。和乐善堂不搭,完全不是一路人,人各有志不能勉强。现在只等孙小丁的书信送到,就好各自解脱了。
不过,在马太医出去赚次外快就进账百两的对比下,高杨二位每天如此忙碌才得一个月二十两就有些寒碜了。顾琰便提出给二人涨月例。虽然乐善堂的日常花销已经让她心头有些滴血,如果没有新的进项搞不好会造成资金链断掉,这也是不得不做的。说起来,明晖不会连她的经济状况都知晓,这才发了一万两的零花钱给她吧?
二人齐齐摆手,“东家,我们就在乐善堂,每月你需要往里头砸进二三百两银子我们心头是有数的。你做的也是小本生意,一年三分之一的利润都砸进乐善堂了。我们怎会在此时计较一些月例。就是你说的,等日后咱们也能劫富济贫的时候,你再给我二人涨月例不迟。”
这才是志同道合,宾主尽欢。顾琰含笑点头,“有那一日,定不会亏待二位大夫。”又转头对那些开始忙碌起来的学徒还有制药师也许下承诺,“乐善堂如果发扬光大,诸位都是有功之人。”
“哈哈,我等就候着东家论功行赏了。”
翌日,顾琰带上礼物前往王家在柳城的大宅去拜见路王氏。听说,王家最开始就是在柳城起家的,所以这里是王家的老宅。此时,路王氏和路老太君都住在这里,王大奶奶等人便也过来作陪了。
车夫上前叩门报上家门,门房伸手便要讨要好处费。这也是例行的规矩,看给多给少然后再看是即时通报还是晾你一阵子。不过顾琰今天没打算掏这个银子。她可不是上门来求人的,不想理会这狗眼看人低的。
车夫看了小菊的手势便道:“是你家的老姑奶奶请我们东家上门做客,你既然敢拦,便要承担后果。”说完转身就走。
王家的下人素来是耀武扬威惯了的,那门房转身便关上门,还冷哼了一声。王家乃是边城从医行业的巨擘,向来只有旁人上门来寻求依附以免被并吞的。小小一个乐善堂竟然敢与他们王家作对,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敢说是老姑奶奶请来的客人。老姑奶奶请来的客人可是路老太君那个档次的。
进去头儿一问,他便如实说了。
“哎呀,真是老姑奶奶请来的客人,里头已经问过了。还不快去追回来!不然回头上面怪罪下来,我可不会替你背黑锅。”
此时顾琰的马车已然走出老远,那门房咬咬牙,赶紧的追了上去。
小菊放下车帘,“姑娘,追上来了!要不要带他兜兜风?”
“不必,就当给王家那位老姑奶奶面子。”那个奇女子,顾琰还是挺佩服的。
重又回到王家大门前,小菊下车作势要掏银子给那跑得气喘吁吁的门房,后者赶紧摆手,“不敢不敢。”
自有人领着她们进去,到了王家老姑奶奶的住处,顾琰看到头发一片银白的老人家屈膝行礼道:“见过老前辈!”
路王氏道:“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请坐!”
顾琰道谢在客位坐下,小丫头来上了茶,茶香袅袅,是上好的碧螺春。
“小姑娘,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你既然要从医,施医赠药是好的,却不该坏了行规啊!”路王氏开口便给顾琰扣了一顶帽子。
顾琰颔首,“没错,行有行规,走极端肯定是不行的。圣人教诲行事需中庸,往左或是往右偏得太多,都不行!”王家一味敛财,而乐善堂一味施医赠药都是偏离了正轨。好在,乐善堂的医药并不是都白送的。还是能收回三成左右的本钱的。
路王氏沉下脸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顾琰其实也不知道路王氏今日找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虽然她很佩服对方当年在群狼环伺的情形下保住家业,但是给她乱扣帽子她是不依的。路王氏口中的行规无外是他们王家的规矩,真是膨胀得没边了。
丁婶子曾经告诉顾琰,她的二儿子就是因为家里银钱不够,回春堂硬是不肯赊欠,活活病死了的。这样的行规,不守也罢。
如今待客的这个厅堂,布置的富丽堂皇,这一砖一木可都是淌着无数丁婶子的血泪。
王家做下的事,眼前这个精明无比的老妇人很难说不知情吧。王老爷子对她是不是真的言听计从另说,但王家如此,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她难脱干系。再有路家,路老太君看起来板正端方,但路家也需要引进路王氏来经营家业,路家也很说就真的如外传的这般干净。
其实顾琰也无意站在什么道德的制高点上来说什么,毕竟她当初会跟王家对上,也是因为王家差点把她弄进了大牢。但是,路王氏如果跟她倚老卖老她是断不会俯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