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又躺了一会儿才起了身,出去站在远处看了看那边吃小火锅的两人,然后默然离去。那句‘江山归你,美人归我’在他脑中重又想起。
父皇心深似海,这江山到底归谁还说未知数呢。那日他奉命陪审废太子,审完被押下去时,他突然凑到自己耳边道:“老三,原来你果然三嬷嬷,在小允长成前帮他看着。”
其实这件事晋王也不是没想过,以父皇对云夫人的心,对小允的心,他这个监国真的能成为太子,进而坐上皇位么?还是一切都只是父皇的障眼法而已。让自己和齐王相争,将立储的事硬生生拖到了如今。可是转念一想,小允的身世如今已经是半公开了。如果父皇有心,老早就该把他记到某个宫妃名下才是。而不是弄成如今明眼人心头都有数的境况。
只是,父皇高高在上,到时候如果真的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是就不能做到。等到他把小允扶上太子之位,当世能有几人当提出异议。后世人在史书上能看到所谓的真实?千百年后他们这些沦为配角的兄弟,谁还能知道。
晋王不愿意当那样的笑话。当他八岁的时候在冷宫和母亲被太监欺辱,他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坐到最高处,无人可以动摇的位置上去。太傅讲的那些都是虚的,只要到了那个位置,想做什么都可以。就像父皇,可以君夺臣妻风流小姨,留下的也只是白璧微瑕的名声而已。当年如果不是小允奇迹般的清醒过来,他和母亲是真的要给他陪葬的。都是儿子,差别这么大!
这一回他监国,其实并不像外头风传的那样风光。那么多个兄弟,还是有许多掣肘的。只是父皇替他留了面子,将一些事情秘而不宣,一些事情暗地里解决掉。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即位人选呢?这么多年,父皇就一直用一只胡萝卜吊着自己。还要等待多久,他才能真正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哪个女人无须再压抑?
听小允的说辞,废太子也对他说了不少话。他说不想两兄弟走上被诅咒的那条路,晋王自然也不想。可是,前头一片迷雾,到底通向何方呢?
还有琰儿,她在顾府的时候何等的谨小慎微,滴水不漏。怎么可能贸贸然对父皇说出那样的话来?她是故意的吧,明知道父皇最忌讳有权力欲望想要参与政治的女人,所以故意的那么说。为的就是不让父皇不把她赏给自己。她之前不是不断的跟人在打听顾大姑行事么,再想一想皇祖母当年,这一点不难揣测。好个聪慧的女孩儿!好个胆大的女孩儿!她这是欺君啊!她就笃定父皇不会要了她的小命?
此间种种,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谨小慎微过的小允不会多想,却瞒不过曾经境遇相当,一心讨好父皇的自己。这一点怕是英明神武的父皇也断断没有想到,因为除了自己,再没有另一个人一路看着她是如何走过来的了。她就这么不愿意跟自己?他就算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父皇能给云夫人的宠爱,他绝不会做不到。晋王一路患得患失走到宫门处,登上了王府的马车。
“王爷,您喝酒了?”
“嗯,喝了几杯。”晋王摆摆手,不耐的说道。看侍者还凑过来想闻闻酒气看他究竟喝了多少,晋王突然感到十分不悦。真是不把他当回事啊,是他平日太放纵这些人了么?难道他就是应该温良恭俭让的?
“回王府!”晋王沉下声音说道。
侍者再没有眼力见儿也知道此刻自家王爷毛了,赶紧的敲了敲车壁示意马车开始走动。
紫檀精舍里,皇帝紧蹙着眉头,“那丫头还有多久能弄好?”
刘芳道:“就这几日了吧。”
“弄好就让她回皇后那里去。”
“是。”
真是一个祸害!或者,索性成全允儿算了。只是,又要担心晋王是不是不甘心。还需要历练啊。非得到自己如今这个年岁才能知道,一时的任性,有时候得用一生来后悔。如今看来,诸子中的确是晋王最合适这个位置,只是,还是不够啊。还有,将来允儿的处境也是让自己放心不下的。
皇帝是独子,即位的时候还在冲龄。那个时候压根没有别的选择,不过到如今一切都超过先皇骤然驾崩时所有人的预期。当然,在他即位最初的八年,多亏了把持一切的那两个女人。这一点,虽然皇帝不太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没得选择的选择,有时候真的是比选择众多简单省事啊。他九个儿子,就算撇开废太子和允儿不说,另外七个随便拎出一个也是文武之才一时之选。如今,反倒是作难了。
晋王回到府里,见到了来访的楚王以及首席谋士伍先生。如果说欧允与晋王是单纯的兄弟情谊,在储位之争中他是中立的。那么楚王就是晋王的铁杆支持者。
二人见到晋王一脸的颓然,满身的酒气,不由骇然。
“皇兄|王爷,你怎么了?”
晋王捏捏鼻梁,这才看清面前的两个人,“哦,是你们啊。没什么,被小允拉着喝了几杯。”
如果说晋王是一直很包容忍让欧允的,那楚王就是一直看他不太顺眼的。诸皇子其实心底都对欧允羡慕嫉妒恨,在父皇跟前,他只享受权利不承担义务。没有皇子的名分,可实际待遇比哪个皇子都好。只是,有废太子的前车之鉴,没人敢轻易招惹他而已。
“青天白日的,他又要干嘛?”
晋王坐到椅子上去,拿手半掩住面孔,“他跟我商量,江山归我,美人归他。”
“这敢情好啊,皇兄,你先答应他嘛。”楚王凑了过来。
晋王冷笑一声,“美人我若让了他,江山到底归谁还是未知数呢?凭什么非要我让?”
伍先生道:“最近王爷都有些不对劲,老夫一直还寻思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先生认为这个不重要?”
伍先生捻捻胡子,“依老夫之见,王爷是走入迷途了。王爷是在耿耿于怀监国两年多并无什么过错,但皇上还是迟迟不肯立您为太子吧?”
“嗯。”
“那王爷说,镇西军十五万大军如果不是让孙世子去接收,而是让楚王爷去,齐王他会不会铤而走险?”
这话说得那两兄弟同时一凛,是啊,为什么没有派别人而是派孙小丁去啊,不就是要稳住齐王么。让孙小丁接收镇西军的兵权,这就给齐王留了希望。而且,这件事是要缓缓进行的,并不会突然就夺了齐王的兵权。不然,刚出了废太子勾结异族图谋颠覆的事,接着又出齐王造反的事,那天朝的脸可就丢光了。两个月后的万寿节,面对四国来使,不但父皇颜面扫地,就是他们这些皇子,还有朝臣,甚至普通百姓都脸上无光的。
如果这个时候封自己做太子,那可比夺了他的兵权还要严峻,那就是逼着齐王狗急跳墙啊。是这样么?晋王悚然心经,原来废太子的那句话对他的影响这么大。其实,这是他的心魔,十八年来一直强自压抑着。
小允得到了完整的父爱,被宠得无法无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做出再离谱的事,父皇最多笑骂一句‘淘气’。可是自己呢,费尽心力也换不来父皇一句认同。呃,不只是自己,眼前的楚王,还有废太子,还有齐王魏王统统都是如此。
晋王手撑着王,“先生说得对,本王是入了迷途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父皇对小允那么放纵,这哪是在培养心目中的继位之君啊。江山社稷何等之重,岂会因为一己私爱就交付,那不成儿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