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军推出来的十辆大车,其形制比徐渝设计的“渡涧车”还要宽大,在士卒卫护中排成一行,但相互间隔得颇远——大概是怕被砲车给一锅端了吧。而且这种车的上板外侧貌似还贴着皮革、麻葛,不但可辟箭矢,就算石弹正面砸上去,也有很大几率会被弹开,不至于损坏。
然而徐渝终究是专业人士,还是很快就发现了这些车辆的弱点:“车板甚宽、长,却止用四轮,且似是普通车轮,过薄而过高。胡兵有贪安逸,或求避矢而坐于车上者,恐怕略略施加外力,车板或轮轴便将折断……明公可命施放投石。”
裴该笑着摇摇头:“我自有妙策,正好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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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彝也并非凭空吹嘘,他确实对于机械之道有所喜好,少小钻研,因此才能在观看了大荔城防后,口出大言:是很巧妙,只可惜拦不住我。当日他向刘曜献上渡壕之车的图样,详加解说,如何运用,刘曜大喜,当即定名为“飞梁车”——梁是桥之意也——并且任命羊彝为工匠营的主管,监督打造。
花了七天的时间,羊彝好不容易造出来十具——主要是胡营中工匠数量虽然不少,但水平参差不齐,加上向来疏于管理,所以被迫返工了好几次。而且按照羊彝最初的设计,车轮都得新制,否则怕承受不起飞梁车的重量——他可是设计着上面能够坐人的——但被刘曜摧得急了,无奈只得现拆粮车的轮子装上。
所以军行前便严令除指挥官外,士卒皆不得登车。但问题这车上瞧着就安全啊,箭射不着,石头也很难打到——上板比下板为长,斜扬起来,正好遮蔽了整个车身——还是有不少胡兵找机会爬了上去。飞梁车的速度就此减缓,而且还吱吱哑哑的有散架迹象……
眼看即将进入城上弓箭抛射的最远距离,大荔城里的几具砲车首先开火,铺天盖地的大小石头直朝胡军阵列覆盖下来。胡卒倒大多都已不惧投石了,但仍难免缓步抬头,寻机躲避,阵列就此混乱。随即一枚陶罂大的石头凑巧砸在一辆飞梁车的上板上,上板抖了一下,却最终安然无恙,胡阵中不禁爆发出了一片欢呼声。
刘曜在阵后立马捻须,面露微笑:“裴该,且看汝如何抵挡我这‘飞梁’!”他知道凡有攻城之法,也必有应对之道,但问题你得给足思索和准备的时间哪,我这种车可是古书所无,最新发明,除非营中有奸细,提前把图谱泄露给了大荔城中,否则一时三刻,你箭也射不烂、石头也砸不坏,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摧破之?
旁边羊彝却面色凝重,提醒刘曜说:“大王当急令众军下车,否则怕未至城壕,便将毁败。”刘曜说对啊,当即传令给亲信部曲,说你们骑马追上去,驱赶众兵下车,有违令者,可当场斩杀之!
其实羊彝倒并不怎么担心,因为大荔城能否攻破,又关他甚事了?他的主要目的只是得到刘曜赏识,从此可以常留身旁——也距离羊献容近一点——罢了。不至于那么倒霉,十具飞梁车都没能接近城壕就车板或者轮轴折断吧,但凡只要有一具能够派上用场,刘曜就不能怪自己——要怪就怪你家营里没有足够合格的工匠。
但他知道自己此前话说得太满了,所以刘曜一见面就要他制造器械,然后又数次三番催促不休……他还说要给刘曜设计云梯呢,结果这七天一直呆在工匠营里,都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哪有时间去画?所以才决定这回我要装得沉稳一些,好给自己预留足够的退路。
眼瞧着飞梁车扛过了第一轮砲击,羊彝心中暗喜。他自诩飞梁车是绝对不畏弓箭的,唯独强度不足,怕挨砲砸。但只要能扛过一两下不散架,那就足够啦,因为根据刘曜此前的描述,城中砲车并不算多——终究在这时代,那玩意儿技术含量太高了,成本也高——准头更是堪虞,怎可能全都砸中啊。
刘曜的亲兵部曲尚未赶到阵前,呵斥胡兵下车,飞梁车就已经进入了城上弓弩的射程之内。只见稀稀拉拉,数十箭射下,只有少数钉在了木板上,其余的全都滑落——蒙皮、麻葛,不仅对于投石,就算对箭矢也是有一定防御效果的。
眼看城壕在望,刘曜、羊彝都不禁欣喜,谁想转瞬之间,局势骤变!城上突然闪起了一派火光,随即无数箭支带着火焰便投射下来,纷纷射中了飞梁车的上板——羊彝心叫不好,不禁惊得是目瞪口呆!
他光想着辟箭、防石了,就没想到防火!原因也很简单,这年月火箭还不常用——因为没有合适的引火物,所以箭支在飞行过程中,上附的火焰很容易被风压所灭——若是投掷火把,那才能扔多远啊?飞梁车到壕前便即停止,随后翻下上板来架桥过壕,要烧也是烧的上板内侧啊,羊彝在内侧做了防火设施——车上有水罐,使士卒时常引水泼湿——谁能想到在外侧也要做?
羊彝不禁心道,传说当日魏将郝昭在陈仓悍拒蜀相孔明,就用火箭破了孔明的云梯……具体怎么做的,他始终琢磨不明白,总觉得传言中必有水分。云梯须架上城壁,那么投掷火把便可烧却,何必再用火箭?若在云梯近城前便以火箭焚烧,郝昭究竟是怎么干的呢?他究竟找到了什么合适的引火之物?今日大荔城中所用,难道是得了郝昭的秘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