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跪着,黄元呆呆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
杜鹃再次进来,身上添了一件圆领粉底撒花褙子,脖子上围了一圈银灰狐毛围脖。走到堂中央。
她冷声问二人:“你们还不走?这是在逼我?”
方火凤惊得缩了下,转向她道:“大错已铸成,还请姑娘原谅!火凤任凭姑娘发落,绝不敢有怨言。”
杜鹃忍无可忍道:“我可不敢发落你!不管怎么发落。还不都在你掌控之中,还不都是走入你安排好的结局,我还落个骂名。你要真慈悲的话,就请放过我,请离开我家好吗?我已经离开黄家,再逼,就只好躲进深山了。”
黄元涨红了脸,颤声道:“杜鹃!”
声音是满满的痛苦和绝望。
方火凤看着决然的杜鹃,忽然冷静下来。
她定定地望着她,道:“姑娘说得都不错。但有一点错了:火凤绝不是有意算计姑娘和黄公子。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能容忍他纳妾?若这一点解了,我不觉得自己有算计姑娘、对不住姑娘的地方。”
杜鹃走近她,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告诉我。看见黄元为我伤心难过、为我煎熬病倒,你心里难受吗?”
方火凤面色僵住,紧闭嘴唇。
杜鹃道:“说实话!别叫我看不起你!”
方火凤垂眸道:“不错,我是难过。可是——”她猛然又抬眼直视杜鹃——“但我愿意为了他煎熬容忍,只要他高兴,只要他不再痛苦……”
“那是因为眼下你无暇顾及。”杜鹃打断她的话,犀利指出。“这就好比穷困潦倒的人,首先想到的是填饱肚子,玉米也好,不管什么都好,先填饱肚子;然后他才会想穿暖衣裳、吃鱼肉;然后再想肥马轻裘、华宇广厦;然后才是名利地位。你先求和黄元美满姻缘不得,退而求其次想纳我为妾;再不得只能自甘为妾;如今这样还是不圆满。因为我走了,黄元痛苦失意你也过不安,所以你才来求我。若我真的和你共事一夫,往后漫长的日子里,你再看见他对我爱慕。你就不会这样贤良了,只怕要醋海翻波了。”
方火凤勉强道:“姑娘没试过,怎知火凤做不到?”
杜鹃讽刺地笑道:“还用试?这些道理,我们长在山里的女子可以不清楚,你生在官宦豪门之家,你长辈们妻妾成群,你怎会不明白?别跟我说她们都是庸俗女子,只贪图富贵。任何卑微的人都有权利向往爱情和幸福。大多数女子所求都不多,若能得男人一心相待,便跟着他吃糠咽菜也情愿;只因为男子不能一心一意对她们,所以她们便自相残杀!你以为你比她们强?错,你比她们更俗!你要不是怀着对黄元强烈的占有欲和不得到不甘心的心理,又怎会私奔?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方火凤再次脸色大变。
她不明白,杜鹃小小年纪,又长在山里,怎会对人情世故有这样的看法。不得不说,她这番话切中要害,竟是她往日不曾听过、细品却又犀利深刻的。
她真的跟那些夫人和姨娘没有不同吗?
方火凤惶惑了。
杜鹃轻声道:“贤妻,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你这种为了爱不顾一切的人肯定做不来。”
听着两人对话,黄元心乱如麻,又心疼到麻木。
他问杜鹃:“那我呢?你可有为我想过?”
这是他始终不能释怀的一件事。
因为并非他贪花好色引来方火凤,这件事中,他最是为难,左右为难,想求两全而不能,里外不是人。他爱杜鹃,不肯为了方火凤辜负她,所以坚持以她为正妻;杜鹃这样爱他,为何不肯为了他退让一步?
杜鹃反问道:“你怎不把这话问她?”
黄元看向方火凤,有些疑惑——
方火凤不是任凭怎么样都无不从命吗?
杜鹃冷笑道:“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怎不大声质问她:私奔前可有替你想过?可有想过你若不愿接受她怎么办?黄家若不愿怎么办?她凭什么把自己的决定强加给你?你倒在她做下结果后来问我!”
方火凤今天一再被打击,听了这话依然崩溃。
黄元也嗫嚅不能言。
杜鹃走近他一步,轻声道:“或者,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原本就是你渴望得到的。所以,你从不曾怪她,你只会欢喜。”
“不!”
黄元坚决否认。
然一转脸,看见方火凤苍白的脸色,又急忙刹住话头。
才这一会的工夫,他就已经疲于应对、心力憔悴了。
杜鹃收了锐气,看着黄元悲伤道:“你问我可曾为你考虑过?好,我就为你放纵一次!”
黄元听得一愣,不解地看向杜鹃。
方火凤也转头,以为杜鹃终究不忍,所以回头了。
杜鹃对黄元道:“我没有昝姑娘的名望地位可以为你放弃,我有的只是生命。我穿越时空来到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我找到他了,又弄丢了他。失去爱侣的孤雁是不会独活的——”
说着,右手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往脖子上一抹。
顿时鲜血喷涌,溅湿毛领,浸染粉衣。
好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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