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春夏秋冬,奈何桥头总会有一个人影,他像是要过桥,却总是张望着,止步不前。
“给我来一碗。”
“屠罡大人……喝下这忘尘水,可就永远也回想不起来你的过往了。”
屠罡低眉莞尔一笑,“哼哼,想起又有何用,她不会再回来了。”
仿佛是从天地混沌开始,仿佛是从万物初生开始,屠罡就是冥界的一方鬼王,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寝殿正中央会悬挂一支利箭,每每看到心总是隐隐作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中抽离,慢慢消失。
屠罡也常常低声问自己,“我好像在等什么人?”
轩翰国,外敌入侵,一片人心惶惶。
“黎鸢,能再为我舞一曲吗?”黑夜月明星稀,屠罡身着白裳端着酒杯,倚着旁边的大石头。
唇若朱丹,肤如凝脂。
一抹青色,一处娇柔,一轮圆月挥出一拢云袖,映出一枚佳人。
一杯浊酒,两眼愁思,一对良人。
“黎鸢,你出错啦。”屠罡带着浅笑。
月下的美人虽灵动地挥舞着,旋转跳跃着,早已是两行泪水。
“屠郎,能不去吗?”黎鸢停止了舞步,扑向坐在地上的屠罡,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屠罡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搂住她。
“屠郎,我跟你去吧。”
“胡说什么?你明日一早,骑上我给你备的快马,逃出这里,一直往南,一日之后便会到达蓍皓城。听话。”虽是这样说,可屠罡内心又何尝不是在滴血呢?
黎明在即,这破晓的光像是一把利剑,斩断黑夜,也斩断情丝。
长发如墨用无暇的玉带冠了起来,深邃幽蓝的双眼闪着光,如夜里的大海,冰冷寒冽,褪去身上如雪的白衣,换上黑底金蟒的绸袍。
黑云压城,城墙外面战鼓擂擂。
城内早已空空如也,下人早已拖家带眷离开了,只有少数效忠于国家的战士。
可这不到两万的兵力怎抵挡得住城外的十万大军。
屠罡作为太子,虽在平时舞文弄墨,但深知自己肩上的重担,在此刻哪怕是殊死一搏,也绝不允许自己苟延残喘立于人世。
人在城池在。
敌方大将军,五大三粗,横眉直竖,太阳穴高高鼓起,提着一把大刀,早已是迫不及待杀进去,此刻竟然命投石手将轩翰国士兵的尸体放进投石器。
一具具尸体横飞,砸在城墙上,像一个个爆裂的西红柿。
灰色的城墙染满了鲜血。
“开城门,杀出去,誓死捍卫城池!”屠罡红着眼,下达命令,手中提着嗜血的诛邪刀。
“杀!”城门大开,虽是为数不多的士兵,但各个都是士兵中的精锐,此刻也都是必死的决心,勇猛无比。
顷刻间血染城门,屠罡一边砍杀,一边指挥着。
刀剑相撞,震耳欲聋,突然屠罡在这厮杀的人群中看到了,穿着盔甲的黎鸢。
屠罡暴怒,一路斩杀过去。
“回去!”一向温柔,此刻却是高声嘶吼,布满血丝的眼却涌上了清凉。
硕大的盔甲本就不合身,此刻更是一种负累,头盔遮住了半张脸,只看得见干枯的白唇。
黎鸢拼命地摇着头,她深知,若是骑着快马奔赴他国,就再也见不到屠罡,就算是活下来也不会快乐的。所以最后选择和自己心上人一起奔赴战场。
黎鸢不想影响他打仗,所以从死人身上扒下这身盔甲,套在身上,没想到还是被辨认出。
屠罡心疼,此刻却也腾不出手去抱抱她,只能将她护在身后,抵挡刀剑。
可怎么挡得住,闻声转头时,黎鸢已经倒在血泊中,屠罡将她横抱起穿过人群,退入城池。
箭已将盔甲穿破,鲜血流向箭头一直淌。
屠罡想找太医,抱着黎鸢却不知往何处去,才突然惊觉,留在城中的除了这几万士兵,已没有别的人了。
浑浊的泪夹杂着血滴落在黎鸢的脸上。
“别……别哭,能死在你怀里,我很开心……”
手中的黎鸢渐渐变轻了,屠罡低下头,不敢相信自己模糊的泪眼,腾出一只手将泪水擦干,可黎鸢的身体还是在慢慢化为虚无,正在慢慢消失。
“黎鸢,黎鸢……”
怀中的人半闭着眼,嘴唇抽动着,却听不清楚在说什么,看唇形好似在说,“等你”。
屠罡将手收紧,可仍然无济于事,最后躺在手中的只有一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