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郎无法,只得亲自引了师傅往外走。将近二门时,他忽然停了脚,向师傅抱手一揖:“朱先生果真要这簪子作诊金么?此物粗陋,不值什么,朱先生若是喜欢,再好些的钗环头面,家中也能拿出几样来随先生择选。”
师傅笑了笑:“难不成杨主簿同此物有些旧情,舍不出去?”
杨三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暗自踌躇,很是为难。
师傅索性也不走了,站定在二门前,从怀中取出那支雀纹素银的簪子,执在手中把玩,好整以暇地等着杨三郎诉一番原委。
“我也不瞒朱先生。”杨三郎终是将心一横,叹气道:“这簪子原是我亡妻李氏心爱之物,她未及及笄便嫁来我杨家,这传家的簪子是我赠她的及笄礼,她甚是珍爱,每日簪戴在发髻间。”
说到这些,杨三郎的神色黯了下去,往内院匆匆扫了一眼:“朱先生有所不知,先前在北边,我这一门靠着祖上的荫庇,世代为官,还算头脸体面。家中仆婢不敢说多,但也绝不下三五十人。自跟着朝廷南迁以来,门庭分崩离析,昔日风光不再,渐渐的,度日也艰难了起来,这样大的一座宅子,仆婢不过四人……这些倒还罢了,谁料我妻李氏的气数也跟着消减下去,终是弃世而去,她未有子嗣,只有个把旧物,我留在眼前,好有个念想。”
师傅料想这些话杨三郎也无处去说,便耐着性子将这个门庭衰败、结发病逝的悲伤故事听完后,抬了抬拿着簪子的手臂,淡然问道:“既是杨主簿纪念亡妻的珍爱之物,怎又转赠了现下这位娘子?”
杨三郎摇了摇头:“我并不知她何时自取用了此物,也未曾同我说过。”
“原是如此。”师傅的目光有几息的飘忽,似乎望向了极远处,他握着簪子思忖了片刻,认真地向杨三郎道:“这簪子教杨主簿睹物思人,平添伤怀,若是尊夫人得知它的来历,不免又要起芥蒂,如此看来,它在杨主簿府上倒不十分妥当了,不若我带走的好。”
说罢他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头也不回地往大门外走去。我忙也向杨三郎屈了屈膝,跟了上去。
杨家的车马已在大门前等着,师傅率先上了车,一伸臂将我也拉了上去。待杨三郎追出来时,马车已摇摇晃晃地走了一大段出去,他也只得立在原地跺脚叹息。
回至茱萸巷天色将暮,师傅吩咐了声闭门,吴甲忙跑出来上门板落锁。
师傅坐在柜台后头,将那鸾形银簪子取出来把玩了一阵,抬眼瞧了瞧正忙着闭店门的吴甲,“将门下密实些,今晚恐不能安生了,莫惊扰了左右邻里才好。”
“阿心,今晚……你睡下时将房门闭紧,莫要到前头来。”
一听师傅这口气我便知道今夜必定有些什么事,他越是这样说,我便越觉得不安。
“师傅,我……我不怕,我想跟着师傅。”这话我说得很是心虚,分明是因为害怕才想要跟在师傅身边,偏被我说成是“不怕”。
师傅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仿佛能洞穿我的心虚,我慌忙垂下眼帘。
“不怕?”他顺手理了理我双鬟上的丝绦,点了点头,柔声笑道:“那便一同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