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大喜,口中道谢不迭。师傅却不耐烦地挥挥手:“谢什么,白耽误工夫,当真要谢,待救了你爷娘,便谢我徒儿不计前嫌罢。”
少年急忙往前头去领路,他行得极快,我才眨了眨眼,便已不见了他的踪影。我愕然望向师傅,师傅朝我一伸手,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微微一蹙眉:“手怎这样凉。”
我张了张口,未及作答,猛然惊觉自己已与师傅携手走出了小梅林。
我怎会走得这样快,还丝毫不累不喘?这个疑问尚未想明白,又忽觉已过了湖上的长堤,迫切要去救家人的少年游魂就在我们前头不远处。
再一抬头,那少年闪了闪身,没入湖边的一间棚屋内。
我与师傅在哪棚屋前停下,棚屋顶上铺的茅草已教烈烈冷风吹掀了一半,屋内一片死寂。
师傅不知从何处摸出小半截蜡烛固在一张破桌上,随手在烛心上捻了两下,烛光霎时照亮了这间小屋。只见墙角边木板铺成的简陋的床榻上无声无息地躺着一名中年的妇人,床榻下倚墙还歪着个年过不惑的男人。
少年“噗”地伏倒在那男人跟前,大叫着“阿爹”,唤了两声又转向床榻唤他母亲,皆不得应,他脸上反倒露出了些许欣喜,跪倒在师傅脚下泣道:“朱先生,朱先生,他们听不见我,瞧不见我,他们还活着!”
我从地下捡起半包散落的褐色齑粉,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即刻从鼻尖下拿开,挥手打散在我面前扬起的那些散粉:“师傅,是蓖麻子。”
师傅撇开那哀告的游魂,上前查看那夫妇二人的形状。“口唇绀紫,白沫横流,果然是服了蓖麻子。”
我探手向那妇人的脖颈,想试试她是否果真脉息尚存,师傅一面将屋子四处扫视一圈一面道:“不必试了,这二人还有气。”
“果真是家徒四壁,年节里连一杯水酒都不见。”他不满地摇摇头,转向还在地下趴伏着哭泣的少年:“你莫哭了,你爷娘还救得,你家可有酒?取些酒来化药。”
少年迷茫地抬起头,亦在家里四处扫看。
“师傅,我有酒。”我赶紧将怀里揣着的吃剩的半瓶冬酒献了出来。
师傅接过小酒坛子,轻叹道:“少康瓮酿出的酒水,竟教你如此挥霍。”
我呆呆一怔,暗忖:怎的两条人命还及不上几口酒水?
师傅淡漠人命是我早已习以为常的,况且他口里说的话虽冷,手上救人的活计并未停过。叹过之后,他拔开酒坛的塞子,将腰间的悬挂的那几枚小囊袋拽下一枚,丢了几个深褐色小块儿进酒坛子里。
我凑近一嗅,顿时大惊失色:“师……师傅,这是香加皮。”香加皮有毒,这对夫妇已然服食了有毒的蓖麻子,眼见着气息将断,师傅怎还再用毒,这岂不是雪上加霜了么。
师傅轻晃着小酒坛,神色甚是笃定:“你几时见师傅用错过药?这二人气息奄奄,解毒的汤药灌下去恐是白费的,须得拿香加皮激一激,待他们脉搏振奋起来,再用解毒汤药,方才管用。”
说罢师傅又扯下两个囊袋丢给我,我低头一瞧,是甘草和绿豆,正是解香加皮与蓖麻子必要用的。
我不敢耽搁,赶紧问那少年何处生火,何处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