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闭了店,闲来无事。师傅在柜台后头煮了一壶青梅酒,新鲜的青梅酸冽清爽,在米酒里稍稍一煮,放凉了再吃,恰到好处。
白天自刘兴儿走后,师傅没再提过刘家的事,我却憋了满腹的话,思来想去不知从哪一句讲起才妥帖。两盏青梅酒落肚,到底是提起了些胆气,借着从肚腹升向喉头的一股子热气,脱口问道:“师傅,今日九儿托兴哥儿带来的酒,便是人常说的合衾酒罢?”
师傅往我的杯盏中又添了些青梅酒,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磨磨蹭蹭地将那盏酒水吃尽,从齿缝间挤出话来:“师傅不肯收她的酒,她便要嫁给吴三利了呢。”
“倘果真如此,往后哪里讨这口好酒去?”师傅转动手里的白瓷盏,轻嗅酒盏里澄澈的酒液。
“酒肆不还在么,难不成九儿出了阁,师傅要收回少康瓮?”少康瓮的酒最是少不得的,倘若往后真没了这口酒吃,想来我也该惊慌的。再一转念,那少康瓮,竟是师傅特意借给九儿的么?就此一念,青梅酒的酸气仿佛蹿到了心间。
“酒肆尚在,佳酿不继了。”师傅显然未觉察,犹自说道:“有她在少康瓮才得用,她不在酒肆里了,少康瓮不过是寻常古旧陶瓮一尊罢了。”
青梅酒的滋味在我口中越发酸了,不知不觉间一壶将尽。我的面颊渐腾起绯热来,脑袋昏昏,说话便没了遮拦。“师傅既贪她的酒,便不该拒了那埕合衾酒,拂了她一番托付之意不说,人家恐是连造酒的心思都淡了,好没意思。”
师傅凑近来查看我的面色,一只手掌恰托住我往下坠的脑袋,我的面颊红烫,可他的手掌竟是比我的面颊更热几分。
“都怨这梅子太酸,煮了酒就更酸了。”我瞧不真切师傅的神情,只听见他饱含着笑意的声音,“痴儿,给她少康瓮,只因她是杜康后人,我也是寻了许久,才知这杜康后人竟是酒肆中不起眼的丫头。”
我嫌热,摇晃着脑袋甩脱他的手掌,仰脸冲他傻呵呵地笑。笑着笑着,便觉身子一轻,转瞬又躺在了不知何处。过了片时,汤药气味冲了过来,我被人拉起身,就着碗沿灌了几口汤水,纵然是迷蒙不清,一入口我便尝出是醒酒茶汤。
吃罢了茶汤,给我灌汤的那人起身要走。我闭着眼胡乱拽了一把,拉扯住他的衣袍。
那人转身重又坐回我身旁,无奈地长吁:“下回断不能再纵你吃酒。”
我哪理会那么多,踏实地放下心,手里握着半截子衣袍睡沉。
这一觉睡得与以往每一回吃多了酒一样,梦魇沉沉。往常梦中总是白雪皑皑、悬崖高台、刺骨锥心的冷,并那在我垂死之际出现的火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