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手小心地托扶起她的后颈,一手向她后脑的那根长针探去。可犹豫再三,始终下不去手,频频望向师傅求助。
“稳住手腕,慢慢旋着出针。”师傅擒着那赖公子,又催了我一回。看这情形是全指望我一人了,无奈之下,我只得回过头,横心去拔针。
我从未替人扎过玉枕穴,即便只是拔针,也不免手腕虚抖。幸好苏玉汝只是无知无觉地瘫软着,长针终究是安安顺顺地从她的后脑一点点起了出来。
我后背的衣裳湿了一大片,此时松缓了下来,方才觉得后背心一阵凉。
一口气不及喘匀,喉咙猛地一紧,剩余的半口气骤然被堵在了胸口,背后殷乙洪声惊呼“阿心”。我奋力扭了扭脖子,喉间却似铁条紧箍,越着力越是紧固,再挣拧一下恐要扭断了脖子。
“告诉你师傅,快放了他。”乍醒的苏玉汝不知何来这样大的气力,声音听来沉稳得不似一个女子。
我咬住嘴唇硬是憋下呼吸,心里盘算着殷乙就在我们身后,不过几息的功夫,他便会从苏玉汝身后将她击昏,好使我脱身。
然而我的盘算不如苏玉汝的手快,她倏地收紧箍在我喉间的手指,修剪打磨得圆薄锋利的手指甲扎进了我脖子上的皮肉中。毫无痛感,只是闷窒无力。
“师傅……”我陡然想起师傅会替我受痛,心里焦急,可被苏玉汝掐住了脖子动不了头,从嗓子眼里硬挤出一声“师傅”,却丝毫发不出半点声响。
大约是感受到我喉咙里拼了性命的那一动,苏玉汝的手指压得更深了些,我不知疼痛会加重几许,情急之下抬起腿朝着她的肚腹踹过一脚。
喉咙上的钳制猛地一松,我因那一脚的力道,不受控地朝后仰跌下去。再跪爬起身时,苏玉汝已捂着腰腹侧倒在地,口里正尖利而绝望地叫着:“走啊,快走啊!”
我大口呼吸着重新获得的空气,抚着仍有些压迫感的脖子,朝她注目的方向望去,赖公子脱了师傅的压制,仓惶向院子外跑。师傅躬着身,捂住脖子,忍痛指着落荒而逃的赖公子唤殷乙:“莫教它跑了,切不能教它入水。”
耳后扇过一阵风,殷乙循着赖公子奔逃的小径发足撵了过去。
我呆呆地跪坐在地,紧盯着师傅正受着痛的脖颈,眼泪忽然夺眶而出,不能自已。师傅会替我受痛,虽然他从不肯认,我却早已心知肚明。我甚至知晓他之所以替我受痛,全因我左手腕子上的青玉镯子,自我戴上它的那一日始,师傅便替我挡去了所有的苦痛。
此时我万般后悔,为何要戴上它。我想将那青玉镯子从手腕上褪下来,可不论我如何捋,那镯子就是脱不出手腕,好像不断地变幻着形状大小,牢牢依附在我腕子上。戴上时分明那样顺滑,想褪下时怎就这样难。眼泪滴落到镯子上,手上愈发滑腻,更是捋不下来。
我狠狠心,抬手在身旁的一块玲珑石上一砸。“当啷”一声脆响,我本以为它会应声碎裂,却不想它仍旧好端端地在我腕子上垂着,犹如金石所铸,毫无损伤。
“阿心,你作甚!”师傅咬着牙嘶声低呼。
他本捂着脖颈的手突然抓紧了心口的衣襟,脸色煞白,疼痛更甚。我一把推开瘫倒在我跟前的苏玉汝,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扑到师傅跟前,一面慌手慌脚地去抚平他因疼痛几近扭曲的面容,一面惊恐地泣道:“师傅,师傅,你莫要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