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跳,蓦地回过头去,却见是德哥儿正双手叉腰紧盯着我,好像随时要扑将过来。
那背对着我蹲着侍弄菟丝子的妇人也因这一声惊了起来,许是蹲久了,乍一站起,她的身子便歪歪斜斜地打晃,面色也不大好看,脸颊额头蜡黄,眼睛里灰扑扑的无精打采。
我慌忙上前扶住她,定睛一瞧,原是德哥儿的母亲,金家的大娘子。
德哥儿亦慌了手脚,几步冲上前扶住她母亲,并有意将我的手从她母亲身上推开。我心里起火,每见这小姑娘总是不识好歹,戒备森然,好似谁都要坑害她一般,小家子气。
倒是她母亲,我虽只见过金家大娘子两回,但每一回都和善可亲,说话的口吻温柔得犹如拂在面上的羽毛,与秦氏那娇滴滴羞答答的温柔截然不同。瞧在她的份上,我便决定不同德哥儿计较。
“是阿心姑娘呀。”金家大娘子回缓过来,颇为不好意思地向我笑了笑。“是来瞧阿秦的罢,她可还稳妥?”
“小夫人甚好。”我如实回道。
德哥儿眼朝我一翻,尖声酸气地说道:“她会有甚不好的,阖家都围着她转,连朱心堂的阿心姑娘也肯十日来替她听一回脉。”
“德哥儿,莫要说这样的话,仔细教你父亲听见了不喜。”金家大娘子无奈地柔声提醒道。
可惜德哥儿的性子真真是又臭又硬,一点儿也不体察她母亲的良苦用心,一叠声地还嘴道:“阿娘骇怕她,我可不怕,怀了孩子又如何,有什么好神气的,说到底不过是个贱妾,纵然教她生着了个男娃,那也是养在阿娘这个正室娘子膝下的,与她又有何干。”
“住嘴!”金家大娘子低声喝止了她,只是听起来依旧底气不足:“这也是你能浑说的话,快快莫再提了。”
她这话虽说直冲了些,但道理还是在的,不过……我不禁再次打量了她几眼,确定她的年纪至多在十三四上,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大多是半懂不懂,许多还怀揣着孩童时的天真烂漫,可依德哥儿方才那番话来看,她似乎已是饱经世故,所思所想所语皆与她的年纪不甚相称。
“我可有说错半句?”德哥儿的嘴不依不饶。金家大娘子似乎是真急了,眼眶都红了起来。
按说我一个外人,这些话原本不该听,更不必说横加置喙,可金家大娘子的软和良善又教我心生了怜悯,忍不住要替她出声。“德哥儿,你年轻气盛秉性刚毅是不假,可木强易折的道理,可曾听过?你母亲处处替你着想,责你几句,也是生怕你因这性子吃了亏去,你莫要辜负了她这份苦心,好歹也听两句进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