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布袋子打开一瞧,竟是一小袋菟丝子的子实。我犹记得德哥儿说过,不愿这教秦氏用这些菟丝子,不知为何如今又肯了。“这是……”我疑惑地抬头望向她。
“秦氏作恶,可她腹中的孩子并无过错。那孩子终是我的家人,我已失了一个家人,不能再失一个了。”德哥儿说这话的时候,脸依旧紧绷,嘴唇的线条刚硬淡漠,说罢眼也不抬一下,转身就走。
我看了看手里的菟丝子,又看看金家大娘子,“夫人将德哥儿教得甚好。”金家大娘子抬起头时,已是泪眼婆娑。
出了金家大门,出乎我意料的是,师父已在门外等着了,见我出来眉眼一弯便笑着迎了上来,“如何?抓着了?”
我点点头,将腰间的金铃铛小心地解下来递给师父,这只稀奇古怪的狐狸,我可不敢一直带着它。顺便,将那一袋子菟丝子也交给了师父:“德哥儿给的药钱。”
金家大娘子忙上前向师父行礼,惊道:“怨不得阿心姑娘能瞧见我,原来朱先生……”
师父低头看了看袋子里的菟丝子,蓦地脸色一动,打断她的话:“夫人的时辰不多,闲话不叙了,快随我来。”
我与金家大娘子皆是莫名其妙,但见师父神色严肃,便还是紧跟着他赶回了朱心堂,进门时,刚刚好酉时,我的脚一踏进铺子,吴甲便阖上了最后一块门板。回头却不见了金家大娘子,片刻之后,她从那带火的暗门进了铺子。
我本以为师父要吩咐我去取那罐专替亡魂备着的汤药,再一想,不对啊,那罐汤药,上回教王村的村民用尽了,年头师父出去奔忙了一阵,好容易凑齐了药材,因熬制汤药还需讲究日子时辰,故而一直未得,如今却要拿什么来医金家大娘子肩头的伤。
师父倒也不提那汤药,只向金家大娘子歉然道:“夫人再忍忍,用不了多少功夫。”又吩咐我陪她坐着,说说话,他便自顾自地回了后院去。
我不知该要说些什么,见她肩膀痛得利害,却什么也做不了,忽想起她心中最要紧的该是德哥儿,便同她提起德哥儿先前不肯给菟丝子的事儿。
果然,金家大娘子因疼痛拧起的眉头柔和了下来,忍着痛同我讲起德哥儿儿时的一些事,她说得虽淡淡的,我却听得入神。由此才知道,德哥儿一直绷着脸不笑,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是因为金承业无子,曾有过一段日子,一直将她假充作男儿教养,以至于她几乎不曾有过寻常闺阁小娘子那般娇贵的生活。直至金承业决意要将绣房里做绣女的秦氏抬进门,重新升起了子嗣之想,这才放任了德哥儿去。
这一说,不觉就是大半夜,我正感慨万千,就嗅到后院传来熬药的苦涩气。不多时,师父一挑门帘,从后院出来,手里小心地拿着个小木匣子,脸上笑得如释重负:“药得了,我将菟丝膏制成了丸药,总算还赶得上。”
说着他将那装着丸药的小木匣子交到金家大娘子手中,“我这铺子卯时开门,趁着日头未出,辛苦夫人走一遭,将这丸药拿去予小夫人吃了,好保她腹中孩儿活命。”
金家大娘子显然怔了一怔,就这一怔的功夫,铺子外的茱萸巷里传来的第一声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