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我为着好顽,制了二十来瓶出来,除却赠了张家娘子、玉枝、九儿、往来熟客等人之外,所剩不过自用的一瓶。也不知怎么,过了些日子,就有人来朱心堂问可有菡香玉露膏出售,来的还不少,过了三四个月才消停下来。后来听张家娘子同我说,那菡香玉露膏生肌润面,竟有教人肌肤回春的功效,市面儿上极受追捧,她倒是一直怂恿我多制些出来售卖,我不过听过笑过便罢了,但由此知晓了我那膏子原来可以拿来换黄金,甚至,黄金难求。
果然,我这么一说,玉符的目光蓦地转向跟前的白瓷瓶,所有的款儿都放了下来,拿起瓷瓶拔开塞子,凑近了鼻子嗅了嗅。她算是个识货的,一嗅之后再抬头,眉眼俱开了。
“朱公子好重的心意,玉伶今日不肯列席,合该她亏折。”因这瓶菡香玉露膏,玉符原本端着的架子都放了下来,说起玉伶来,言语间颇有拈酸吃醋的意味。
“那玉符姑娘倒是同我说说,玉伶今日为何不肯列席?”师父乘势问道。
玉符主动地从桌子的另一端,挪步到了师父身旁,行走间莲步婀娜,抿嘴轻笑,举手投足娇媚之态尽现,我瞧在眼里登时又是一阵羞愧,自忖着来时何必要换一身男装,在她跟前这么一比较,我就算穿着女裙,也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姿态。
玉符一手勾住了师父的脖颈,依偎在他身侧柔声娇嗔道:“今日楼上顾侍郎宴客,指明了要一位玉迎人的花魁待选侍席,妈妈本要来问我与玉伶哪一个肯去,哪知道玉伶她先得了消息,抢我前头去同妈妈说了。”
说着她将师父跟前那盏斟满的酒盏小心地执起,一滴不洒地送到了师父唇边。“若非她使了心眼,抢着去侍席,奴又如何能应了同朱公子的这段缘分。”
我就在她身边立着,双手交叠着往下按压,若非如此,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忍住不去将她的手臂从师父的脖子上推开。
师父微微一笑,就着她的手吃尽了杯盏中的酒水,可这杯酒却好像不是师父饮下的,而是教玉符泼洒在了我的心头。
就在我几乎不能再忍下去时,外头突然有人惊叫一声,随即又是好几声,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纷乱沉重的脚步声,陡然在我们头顶响起,我仔细听了听,惊叫声也正是出自头顶。
“楼上是顾侍郎设的筵席?玉伶侍的席?”师父向玉符问道。
玉符并不在意,手臂还勾在师父脖子上,娇笑着漫不经心地答道:“朱公子是头一回上勾栏院么?恩客们吃多了酒,胡闹起来罢了,不必替玉伶忧心,她岂能连这个也应付不过来?”
师父蓦地推开玉符,霍地站起身,一手挥开门,便冲了出去。我紧随在他身后,路过玉符身边时,见她教师父这一推,推倒在了地下,正柔柔弱弱地唤着:“朱公子……奴……”
我本能地想伸手将她拉起来,可停住了步子一犹豫,还是从她身边走开,撵师父去了。出门的时候,听见她在我身后恨恨地“哎”了一声,跟了一句什么咒骂,未能听清楚,我心里忽然就痛快了些,但也暗骂自己没出息,同一个风尘女子较劲。
一抬头,师父已然到了楼梯上,楼上的骚动和尖叫愈烈,显见不是姑娘与恩客之间的调情嬉闹,我赶紧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