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是正月,因年节里玉枝要出嫁,一进到正月里,我的心思便都到了玉枝那儿。
我见过很多人出嫁,口中虽然从不说,但骨子里还是十分歆羡的。我心里明白,自己大约是不会有这一日的,因此看旁人出嫁,过过瘾总是好的。这回却不仅是旁观,玉枝邀我去做她的送女客,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原本,似我这样无父无母,生而孤苦的人,八字不会太好看,人家办喜事,避开还来不及。但我与玉枝一向交好,她总说我虽无爷娘亲族,但师父待我极好,论起来比她这样父母兄弟齐全的,不知要好多少。再一则,夏天时玉林因乞儿碗大病了一场,还是我和师父救的命,玉枝和她爷娘存着感激,总说我和师父是他家的福祉,怎还会嫌我不吉利。
于是,我便参与了玉枝出嫁的所有准备。她的四季衣裳、首饰头面、绣花被衾……一应妆奁都是我同她一道拾掇起来,每一样于玉枝而言,都是一番憧憬。她那婆家果真是军户人家的做派,送来充盈妆奁的锦缎首饰,成色都极好。
我听玉枝阿娘不止一次地夸耀过,玉枝未成礼的夫婿丁四郎心眼实在,人又老实本分,拿着丰厚的军俸,从不在外吃酒赌钱,也不逞凶斗狠,待人最是和气不过,公婆亦是明事理,心肠好的……可见她对这桩婚是十二分的满意。
正月初六是玉枝出嫁的正日子,师父向来不愿凑这样的热闹,只嘱咐我去玉枝家时替他带上一份随礼,便由得我欢欢喜喜地去做一回送女客。
待我到玉枝家时,喜娘已将玉枝花团锦簇地打扮起来,不多久,玉林一身绯红的袍子冲进屋子来嚷着新婿到了。喜娘忙将他赶了出去,再回来时,玉枝上了胭脂的面颊比方才更红了。
吉时既至,我与喜娘扶着玉枝缓缓出了门,作为她的送女客,我须得与玉林一同将她送至婆家,吃罢一席迎亲酒,方能与玉林一同带着男家馈礼,返回女家。
玉枝团扇遮面不敢抬眼,我却忍不住替她打量了一番那丁四郎。圆脸善眉,虽算不上俊朗,但到底是军中人,穿着戎装来迎亲,精神挺拔。
“阿心,他……看着如何?”玉枝在团扇后头细声问道,有些忐忑又有些甜蜜。
“看着和和气气的,样貌也周正。”我低声告诉予她听,“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
玉枝默不作声,我偷偷从团扇一边望进去,她正笑得娇羞。
丁家离得不算远,过两个巷子便到了。我和玉枝在车中坐着,说不上几句话,就听见赶车的车夫说就到了。
一下车,当先就看见丁家大门口栓了几匹精神抖擞的马,我见识过那样的马,与寻常驾车运货的马很不一样,它们该是战马。那些马当中有一匹纯黑色的,我瞧着颇为眼熟,可来不及细辨,喜娘就高声喊着请新妇下车了,我赶紧收回视线,伸手去搀扶玉枝从车上下来。
丁家屋子看起来较玉枝家气派得多,两进的小宅院,前后大约也有五六间房,兄弟妯娌,热热闹闹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