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玉枝家,她先奔进了门,原是想告知她爷娘朱先生请到了,我在门外尚未听见她开口,便先听见了她阿娘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怎又跑回来了!又怕日晒,腿又站立不动,何时养得你同那大户人家的女儿似的!”
玉枝的爷娘眼里只有她弟弟玉林,这事儿我原就知道的,也不知听她抱怨了多少回了。想到玉枝方才委屈得直哭,我便忍不住快步走进玉枝家中,“七月里大正午的日头,任是谁也受不住那晒呀,更何况又立了一晌午。”
玉枝的阿娘听见我的声音,也不在意我说了什么,喜出望外地奔了出来,再一见跟在我身后进门的师父,更是在那焦躁绝望中抓住了一线生机一般,又是躬身又是屈膝,弄得师父倒不好意思起来。
玉枝的阿爹闻讯也跟了出来,忙不迭地将我和师父引进了里屋,去瞧犯病的玉林。
只见玉林的手脚皆被捆绑住,在床榻上左右晃动,地下散落了好几床被衾。十一二岁的少年也有不小的气力了,他拼命地想要蹦跶起来,几乎要将床榻架子晃散架。也不知是谁在他嘴里塞了一块布帛,他紧咬着那布帛,露出一排雪亮整齐的牙,恨不能将那布帛嚼烂了吃下肚去。
“玉林……玉林。”我想起师父唤孙大户时,他是有反应的,或许玉林的神志也存留着,便慢慢靠近床榻,试着柔声唤他。
“阿心姑娘。”玉枝阿娘在我身后拉住我,“你可得留神了,这孩子……这孩子病了之后便,便要咬人。”
“我省得。”我答道,又靠近了少许,加大了嗓门唤了他两声。
玉林果然停止了左右摆动,凝滞在了床榻上,缓缓地偏头看过来,一张脸上亦是毫无血色,僵冷得发紫,他的嘴教布帛堵着,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一双眼却睁得圆溜溜的直瞪着我。先前见识过孙大户的情形,因此我知道,玉林瞪着我的眼睛里,并非极度饥饿引起的食欲,而是渴望生存下去的乞求。
“师父,玉林的体冷,可否替他缓缓?”我回头看向师父,上半晌在孙家,师父就替孙大户暂时暖了身。
师父犹豫了一下,转向玉林的爷娘与玉枝,“玉林若是一直这样,恐捱不过几日,你们暂先回避片刻,好容我替他缓解缓解。”
玉枝阿爹犹豫地看看床榻上挣扎的玉林,又看看师父,“我在这儿帮衬着罢?”
“那倒不必。”师父向门外摊了摊手请道。
玉枝爷娘仍在犹豫,床榻上的玉林闷哼一声,痛苦地翻腾了一下,他二人便不再犹豫,转身便出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