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北辰转身,冰蓝色的眼瞳晃悠而起的悲凉气息来不及沉淀下去,恰好地被沐非犀利的眸光捕捉到了。
深藏的脆弱,霎那间,无所遁形,毫无保护色地完全地显现在沐非的面前,夙北辰眼中骇色浮起,心,蓦然沉了下去。
她急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药碗,看着里面倒了一大半的药汁,一道无名之火忽而炸开在她的胸口上,她盯着他闪烁的冰蓝色光泽。
“为什么?又是怕喝药难看的样子被人看见?”
此刻房间里空无一人,谁会看见,谁会看见他喝药的样子?
所以,很简单,他撒谎了,他对她撒谎了。
砰——
药碗从沐非的手中无声地滑落,摔落地面,砸出一地银光闪闪的碎片来。那飞溅而起的残汁,浸染了她雪白的衣衫,点点滴滴。
“非儿,别走。”夙北辰一个箭步,从身后牢牢地抱住了沐非。
“为什么要骗我?”沐非淡漠地问道,她冰冷的子眸,光泽冻结成冰。
“非儿,我不想骗你,真的不想骗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非儿,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明明知道告诉了你,只会增添你的麻烦而已,我才不想告诉你。”
夙北辰冰蓝色的眼瞳中,深藏的痛楚是被人从心底最阴暗的地方挖掘了出来,好冷,好痛,也好害怕。
他紧紧地抱着沐非的腰身,微凉的手指越发地冰寒。
也许是察觉到身体碰触瞬间,他传递给她的惊恐,那种无助的惶恐,让她蓦然神色大震。
她转头,握上他的手,发现他指节僵硬,手指比寒冷还要冷上三分。
“辰,辰,你没事吧,辰,辰——”
他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卷缩着身体,环抱的方式,以那种婴儿在母亲腹内的姿态,慢慢地缩紧了,抱紧了。
“辰,你究竟怎么了?”
沐非心头起了恐慌之色,她抱紧了他的身体,想要给他传递温暖。她将揽在靠心的位置,抬手轻柔地抚慰着他的后背,温言细语地哄着他。
“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陪着你,没事了,辰,没事了。有非儿在,一切都没事了,不会有事的,辰。”
夙北辰在她的怀抱中抬起一双毫无焦点的冰蓝色眼瞳,他神色迷离而苍茫。
忽而,他紧紧地抱住沐非,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血肉中。
这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彻骨的绝望,比掉进冰窟里还要寒冷的滋味,很难受,很难受。
可是沐非承受了,她知道夙北辰比她更难受,她碰触了他心中那个藏得最深最隐秘的伤口。
一旦被她挖掘出来,那绝对是血色淋淋,痛不欲生。
“辰,对不起,辰,我不问了,我什么都不问了,你可以不用回答的,什么都不用。”
她不要问他为什么了,不要问了。
有些时候,问了,其实就已经是一种伤害了。
她不想伤害他,她其实早就该明白,一个人宁愿不要性命,也不肯喝药,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他当初邪魅的容颜,清澈的笑容,将她骗过去了,骗过去了。
她真以为他是因为怕喝药才不肯喝药的,但是其实不是的,其实她更早时候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是有特殊的理由的,一定有的。
她今晚不该问的,其实不该问的,但是冲动之下的她,因为惊恐他无视他的性命而莫名地烦躁,莫名地冲动,以至于她失控地开了口。
她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不冷静了,变得如此不理智了。
“辰,别害怕,没人会来伤害的人,没有人。有非儿在你身边,就不会有人来伤害你的。”她心痛地抱着他,淡然的子眸,浮动一片水光。
她身上的气息很温暖,她身上的感觉很安宁,也许是这样,夙北辰慢慢地恢复了。
他从她的怀抱中脱离开来,缓缓地起身,再缓缓地落坐,而后他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透明了一样,看在沐非的眼中,那么地凄凉。
她的心,忽而酸涩起来了。
他看着她,水波无痕。柔软的脸部线条,忽而似蒙上了一层寒霜,变得不可靠近,神思飘渺。
“其实以非儿的聪明,你早就发现了,发现问题了。公子青青不是我的亲娘,我的亲娘是二十年前幽冥宫的圣女魔雪影。”
他话到这里,蓦然起身,走到书柜那边,打开最底处的一个抽屉,取出一副画卷,慢慢地摊开在桌面上,呈现在沐非淡然的子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