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宋维仪得了解元,三夫人在游炽的劝说下也改变了主意——这时候再不肯接受旁人赠与之物又怎么样?将来做了官,他不收好处,游灵可以收了再劝他么……
宋维仪虽然也算秣陵大户人家的子弟,但旁支的身份,父母早亡,家无恒产……相比起翰林家的嫡孙女,怎么说都是高攀了,何况游家子弟虽然没有什么惊才绝艳的,但大抵品格敦厚,游灵又是个美人胚子……游家这边稍作暗示,宋维仪就求了崔南风亲自登门提亲,在去年腊月之前,两边交换了信物,算是将这件事情敲定下来。
本来宋维仪夺得解元之衔后,江南许多大族都想将女儿许配与他,甚至连孟远浩都有些动心,只是翰林家的孙女儿——即使游若珩早已致仕,即使他年岁已高,但时斓还在朝中,宋维仪又是崔南风栽培出来的,游家也有此意,众人也只能惋惜了一声。
这样宋维仪也算是卓昭粹的未来妹夫了,于情于理,卓昭粹也要贺他一贺。
所以卓昭节这边收拾东西他全然帮不上忙,好在班氏早在小半年前就命人将卓昭节不常用、又要带走的东西陆续收拢起来,笄礼后,周嬷嬷领着一干健妇,转陀似的忙碌了五六日,才堪堪收拾好,看着厚厚的册子,卓昭节暗松一口气,亏得长辈能干,不然即使卓昭粹在这里帮手,兄妹两个也必是手忙脚乱的。
听说她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卓昭粹就出门去寻人挨个告辞,他前脚走,后脚班氏让珊瑚把卓昭节叫到端颐苑,卓昭节到后,班氏吩咐左右:“你们都下去吧,我与昭节说说话。”
周嬷嬷打头退下,自然没人敢再留。
卓昭节以为班氏要和自己叮嘱归家之后的事情,忙端正了坐姿,只是班氏却先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锦匣,道:“这是当年你转交昭粹留下的银票,一共十万两,这里面是八万两。”“外祖母?”卓昭节一惊,当初她按着卓昭粹的叮嘱,在他走后将银票交给班氏,班氏什么都没说就收了下来,虽然卓昭节早有预料班氏不会这么简单的了结此事,但也没想到她会将这银票交给自己,忙道,“八哥如今正在这儿……”
班氏笑着道:“你不要管他,他是你祖父养大的,什么都听你祖父的,我不耐烦去说服他,你可是我养大的,你哥哥那么听话你可不能叫我丢了脸吧?”
卓昭节道:“可是……”
“你先听我说。”班氏平静的道,“这银票是你祖父的,他给这么笔银钱游家,为了什么?”
卓昭节低着头不说话。
班氏道:“朝局的事情你外祖父不是很懂,我也不怎么懂,不过,他既然是用酬谢咱们抚养你的理由送的,我也不打算还给他了。”
“那外祖母……”
“所以如今这银钱就是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给你及你母亲的。”班氏将锦匣郑重的放到她怀里,“两万我留下,分给你表兄弟姐妹……这八万,你带回去,你自己留两万,六万,交给你母亲,不要叫旁人知道,哪怕是你父亲和昭粹,知道么?”
卓昭节吃了一惊,道:“可这是祖父给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怎么好给我们?”
班氏笑了一笑,眼中却无笑色,道:“这是外祖父和外祖母欠你们的,必须拿着!”
卓昭节惊道:“外祖父和外祖母怎么会欠我们?”
“你忘记你祖父至今没立世子了吗?”班氏静静的提醒她道,“你大约不知道,可我与你外祖父清楚得很,你大伯父没有嫡子,是以你祖父亲抚养的第一个孙辈也是唯一一个孙辈就是你八哥,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待卓昭节回答,她就道,“这意味着你祖父原本其实有让你父亲为世子之意!但如今……你祖父给你外祖父挑选你的字……这中间复杂得很,你也不必知道,总之,因着你外祖父给你选了初岁这个字,却没有选那孟陬,很有可能,你祖父会迁怒你们四房,若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我们害你父亲不能做世子了!”
卓昭节道:“这个怎么能这么算?父亲是祖父的嫡亲之子,若祖父要为这么点儿事情嫉恨亲子,那说明祖父原本也没拿父亲当亲子看待,如何能说被外祖父和外祖母所害?”她眼眶渐渐红了,“而且,若不是为了我,外祖父又怎么会特意写信向我祖父询问我的字?祖父他才没有想到我!”
班氏笑着道:“这是你的想法,可对我和你外祖父来说,这回的事情却是因他而起。”她敛了容色,严厉的道,“你们的父亲如今只是四品散官,并无实权!即使有实权,你们祖父和继祖母还在,也置不得产业,能攒几个私房?!你们同父同母的兄弟姊妹有四个,你底下的庶弟就先不去说了——昭粹未娶你未嫁,你可知道这聘礼、嫁妆须得多少?你三哥如今膝下已有二子,他们将来呢?你这里不肯要,回头你可晓得你父亲母亲要愁断多少头发?!”
卓昭节面红耳赤道:“外祖父和外祖母养大我已经叫你们操了多少心?若是还要走时拿这么一笔银票,恐怕我进了家门告诉母亲,先挨上一顿家法!”
“你都还没见过你母亲,怎么把她想得如此严厉?”班氏闻言笑出了声,道,“你母亲若舍得打你,当初又怎么会坚持让你那才十一岁的三哥送你南下?你要知道为了这事我可是连夜写信将她训斥一番的——实在没可信的人送你,难为不会使人过来叫这边派人去吗?才十一岁的小郎君送你一个襁褓里的妹妹到外祖家,这千里迢迢的!真是亏得路上没出事!”
见卓昭节一定不肯接,班氏哄了片刻,忽然冷冷的道:“去年以来,你和那宁世子通信,可知道为何我与你外祖父提都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