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从小受长辈们疼爱,对长辈并不存多少敬畏之心,尤其回长安以来,卓芳礼和游氏顾惜她离开膝下多年,既愧疚又心疼,着意偏心,她对父母并不惧怕,这会就委委屈屈道:“就是他,但母亲不是说过……”
游氏愠怒道:“你先不要说这些,先说你今儿是不是就和他一起去了曲江那边?”
“是啊。”卓昭节抿了抿嘴,道。
卓芳礼沉着脸道:“同行的可还有其他人?”
卓昭节见父亲母亲都生气起来,心中才感到有些害怕,但她自觉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一怯之后又镇定下来,道:“使女下人都跟着的,光天化日之下能怎么样呢?”
游氏最见不得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又是担心又是生气,用力一拍长案,喝道:“你也知道是光天化日之下?”
看卓昭节面色委屈还不知道是哪里惹怒了父母,游氏气得简直想拖她过来捶上一顿,“若是有第三人同行,不拘是自己家里的姊妹还是旁人家的郎君或娘子……你也可以解释成不过是恰好遇见、或者是谈论诗书、或者是君子之交,总归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的,就你们两个人,双双对对的游园,传了开去——你不知道纪阳长公主!这位贵人是连今上都要让着几分的,她素来最为宠爱雍城侯世子,那宁九身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长公主都会第一时间得知!若是长公主不喜你,随便说你几句什么,你以为你禁得住?”
游氏气得直问,“温家小娘子呢?你之前认识的淳于家的小娘子呢?为什么不叫上她们一起?你这昏了头的小东西,见着了情郎旁的人都不顾了吗?居然连你父亲带你出去买花也不要了!”
游氏劈头盖脸的先骂上了,卓芳礼脸色更加难看,接着游氏的话冷冷道:“身为女子,妇德妇行你莫非从来没听说过?!”
卓昭节几次想辩解都被父母打断,她难得被长辈如此疾言厉色的教训,又害怕又委屈,有心服软,但想到宁摇碧当着真定郡王的面也不惜与雍城侯唇枪舌战,不肯叫自己听着雍城侯的教训,心想:“我这会若是依着父母的意思认了错,怎么对他得起?即使他不在这儿不知道,又或者以后知道了也不计较,可我自己心里过意的去吗?”
她性情里本来就不惯低头,有宁摇碧忤逆雍城侯的例子在前,更加不肯认错了,反而把头一扬,昂然道:“我没有为了九郎不顾父亲,但我与九郎相约在前……”
“闭嘴!”卓芳礼的脾气一向不是很好,只是他和游氏感情不错,加上亲生爱女,平常对妻女都还算温和,实际上却极为易怒,本来卓昭节单独与宁摇碧同行的事情已经让他觉得女儿举止轻浮了,如今再听卓昭节毫无悔改之意,被气得脸色发白,大声喝道,“你给我跪下!”
他这么一怒,声若雷霆,外头的侍者都骇然对望,十分震惊。
然而班氏从来都没有拿长辈架子压过卓昭节,素来都是讲理在前,卓昭节根本就不服:“我哪里做错了?我方才就想解释来着,只不过没寻到机会插话!父亲凭什么罚我!”
“我是你父亲!莫非凭这个还罚你不得?!”卓芳礼再听这话当真是怒不可遏!游氏看他动了真怒,倒是慌了手脚,卓昭节见惯了和颜悦色,对父亲的性情不太清楚,游氏可是深知卓芳礼发作起来没轻没重,万一亲自动起手来打坏了女儿可不得了,忙从席上起身圆场道:“不懂事的小东西,还不快点跪下给你父亲请罪!”
卓昭节向来娇生惯养,哪里肯听?她也是心头火起,抗声道:“我就不跪!没来由的要罚我,我才不服!”
游氏见她偏偏这会发起了性.子,当真是气急交加,只得死死扯住卓芳礼袖子,喝道:“你给我滚回镜鸿楼去禁足!”
卓昭节眼泪掉下来,跺脚道:“禁足就禁足!”说着转身就向外走去。卓芳礼平常虽然宠着子女孙儿们,但板起脸时四房也没人不怕他的,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忤逆的女儿,不过训斥了两句要她跪下,居然从头到尾也不肯说一句软话,他心中怒火中烧,猛然甩开游氏,站起身来斥道:“叫你跪下!你还敢走?!”
说话之间抄起手边一物,也没顾看清楚是什么,劈手就砸了过去!
他盛怒之下没看清,游氏却是看得明白,尖叫道:“不要!”
东西砸出,再听游氏惊叫,卓芳礼一留意,才发现自己抓到的居然是矮榻旁的一只足有三尺高的粉彩摆瓶,这摆瓶外盘着一只发明神鸟,鸟首高昂、尖喙如啄,如今这尖喙正对准了卓昭节!
“糟糕!”卓芳礼虽然是盛怒之中,见状也不禁惊得一身冷汗!他虽然有举人的功名,也算是正经的读书人,但几次会试不中也失了信心,倒是专心保养起了身体来,所以有积年习武的习惯,这摆瓶他拎着轻松,实际上却极为沉重,这么一下子砸到自己那娇滴滴的小女儿身上,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更别说这劈面砸下去女孩子的容貌可怎么办?
夫妻两人正惊得肝胆俱裂,亏得卓昭节方才使性.子不肯下跪,如今往外走时虽然哭得泪眼朦胧看不清楚,但听得风声不对,下意识的跳开一大步——这也是站着走动方便,若是跪着纵然能让开脸面,腰以下也砸实了,饶是如此,那摆瓶呼的一下从她鬓边划过,到底把面颊狠狠刮了一下,登时就是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