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申骊歌为了他不顾一切的远嫁长安,那时候那连西域都不曾走遍的胡‘女’甚至不会说一句汉话,是倾心倾意爱慕着年少的宁戡支持着她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做一个扃牖后院的贵‘妇’,从此远离了所熟悉的黄沙与苍茫,再不复翱翔大漠的桀骜自由。
而隔了整个人生的少年意气,收获一场永诀的痛彻心扉后,宁戡在临终前两日,特意叫了宁摇碧到跟前,吃力的学了一句月氏语,预备九泉之下,向他半生亏欠的魂魄诉说那句数十年前狡猾避过的回应——
“生前,卿随吾远嫁长安,死后,换吾陪卿永葬大漠,此后,世世无离,永为夫妻。”
流着泪教完宁戡这句月氏语,回到外间,宁摇碧忽然不顾儿‘女’在侧,猛然抱住卓昭节,沙哑着嗓子道:“昭节,幸好咱们,不曾错过!”
本拟嗔他失态的卓昭节陡然沉默,‘摸’着袖中才取出来的珊瑚簪,亦是潸然泪下:“是天怜我。”
二月初三是双生子的生辰,如今又成了千秋节。
鬓发已然‘花’白的卓昭节端坐堂上,听着长媳阮穗娘轻声慢语的报着千秋节时送进宫的礼,排行为小五娘和小七娘的两个孙‘女’坐在阮穗娘再下头,托着腮,认真的听着。
小五娘宁筝知十月份就要出阁了,小七娘宁琴知还没定亲,可也有十三岁,也要开始学管家。虽然宁筝知是宁夷泰的嫡‘女’,但如今宁夷泰和妻子杨氏外放,为了子‘女’的前程,却都留在长安,由祖母雍国公夫人卓昭节和大伯母雍国公世子‘妇’阮穗娘帮着教养。
——原来的雍国公宁戡去后,宁摇碧本该降袭为侯的,但因为其长‘女’宁夷徽嫁与太子为元妃,惠昭慕太后命推恩父家,宁摇碧这一代无须降袭,仍为雍国公。
惠昭不是懿号,是谥号。
如今在的太后已经姓赵了,慕太后在真和十一年的时候因为暑中食冰过度,染上了肠疾,太医诊治无果,不及一月就去了。
而三年前真和帝也去了……
慕太后和真和帝都不算长寿,虽然慕太后的逝世很是意外,但真和帝却是真正的壮年崩殂。所以虽然宁家如今成了后族,而且当年的太子唐兴至今独宠宁夷徽一人,竟有效仿其曾祖父咸平帝、空置六宫之意,然而宁摇碧和卓昭节还是很担心。
除了为长‘女’担心着如今的光嘉帝享寿之事外,这些年来雍国公府可谓是顺风顺水——哦,中间还是有件事情的,就是四郎宁夷由到了适婚之龄时,各家娘子都瞧不中,独独看上了晋王大郡主的老来‘女’。
原本在咸平朝时,晋王觊觎储君之位,谋害太子和延昌郡王,直接将年迈的咸平帝气得驾崩,新君治亨继位之后自然不会放过他。
晋王被赐自尽后,其家眷也被剥夺封号荣衔,流放三千里。那时候晋王大郡主已经出阁了,所以未被直接‘波’及,但也因此在长安贵胄之中失势。而跟着治亨登基照例的大赦天下,虽然原本的王妃和世子、小郡主被赦免了,到底也没有回到长安。
然而治亨三年的时候,自登基就缠绵病榻的治亨帝病情忽然加重,其时慕皇后和太子都非常担忧,朝野也甚望御体安康。作为治亨帝的侄‘女’、原本的晋王小郡主唐千夏便以民‘女’的身份上书,表示愿意以处子之身、皇室血脉出家,终身茹素并为治亨帝祈福以偿其父之孽。
慕皇后和朝臣商议之后决定接受她的上书,不过唐千夏毕竟是真正的皇室血脉,非但正当青‘春’韶华,而且丹青久为长安一绝——这样一位尊贵的宗‘女’兼才‘女’舍弃一生去为君上祈福,皇室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所以慕皇后代治亨帝赦免了晋王府眷属之罪,恢复了王妃、世子、大郡主的封号。
当年晋王身败名裂本就有唐千夏的手笔,如今唐千夏拿一辈子为嫡母和嫡兄、嫡姐换回封号,也算是报了母仇又没有累及无辜了。不过到底只是表面上的,曾经觊觎过储君之位又失败了的宗室还能有什么前程呢?
连带着晋王大郡主的夫家也是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但宁夷由就是觑中了那小娘子,宁摇碧和卓昭节实在没办法,想想横竖宁家足够富贵了,也不缺高‘门’大户的姻亲。而且晋王大郡主据说心地善良,不像其庶妹唐千夏那样心机深沉、隐忍可怕,大郡主的老来‘女’总不至于偏偏像到了她那没见过几回面的庶姨吧?
后来这苗氏过了‘门’,看下来确实没有唐千夏之风,倒是像了传闻里的大郡主,心善肠软,是个温柔贤惠的媳‘妇’。
所以宁夷由的婚事虽然折腾了一番,但结局还是皆大欢喜的。
旁的孩子的婚事大抵都很顺利,四娘宁夷淡嫁的是表舅义荣侯的嫡长子唐念,宁夷淡和唐念的婚姻一帆风顺,值得一提的倒是义荣侯唐慎之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