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连窗外原本滔滔的风雪声,都仿佛消失了。
好一会儿,郗浮薇才沉声问:“属下愚钝,大人问这话……属下只怕会误会的。”
沈窃蓝平静道:“你没有误会。”
“……”郗浮薇眯起眼,片刻,道,“属下愚钝,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你不愚钝。”沈窃蓝首先纠正她,“你若是愚钝,我也不会问这话了。”
不等郗浮薇回答,他又说,“我知道你为何迟疑,无非是因为家世。但且不说宋尚书的义女,足以与我匹配。就算你不曾跟宋家扯上关系,只要是良家子,我也可以保证,许你结发。”
“大人,我听说,您是为了积攒功劳,才来山东的。”郗浮薇对这话实在难以相信,因为是上司的缘故,到底没用嘲讽的语气,只波澜不惊的提醒,“而属下若是为您妻子,只怕什么都帮不了您。”
她仔细想了想沈窃蓝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的缘故,“如果大人是觉得属下在书房伺候的很好的话,其实家中小丫鬟里找俩机灵的随便调教些日子也能用的很顺手的。说句轻狂些的话,属下毕竟是做了十几年大小姐,这伺候人的差事,总归不如丫鬟做的熨帖。”
“我要的是志同道合的妻子,不是缺人伺候。”沈窃蓝凝视着她,明明此刻两人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脸,郗浮薇却觉得他目光犹如实质,竟觉得面庞一阵灼热,“在之前我没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世人都说娶妻娶德,长辈们说温柔贤惠门当户对。我也觉得就是这样了。但这段时间,你我在书房谈古论今,我就想到,如果往后我的妻子,只能做到温柔贤惠,将内宅打理的井井有条,将子女照顾的妥妥帖帖,甚至还会大度的容忍我纳妾……我也许会感激她,会尊重她,却不会同她达到心心相印的地步。”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前,他也没觉得娶个贤惠的妻子有什么不好。
她会将后宅打点妥当,让自己专心致志的建功立业。
而且温柔体贴,永远都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哪怕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又或者忙于公务无暇陪伴她,她也会理解。
省心省力有面子,父母家人也都会赞成。
可是跟郗浮薇在书房相处过之后,见到这女孩子的聪慧机敏,以及不弱于男子的见识以及沉稳的心性后,沈窃蓝忽然觉得温柔贤惠的女子实在有点索然无味。
就好像他之前自己跟郗浮薇说的那样:温柔贤惠是最容易不过的,不管一个人本身的性情如何,只要愿意装,断没有说装不出来的。
可才华,胆略,气魄,坚毅……这些,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
沈窃蓝对于温柔体贴的女子没有恶感,然而却没有强烈的,要跟这样一个女子过一辈子的冲动。
而郗浮薇是不一样的。
这个寻常人消受不起,如于克敌哪怕母亲成氏百般劝说都只想认她做义妹,从来没想过要撩她做妻子的女孩子,从来都不安分,而且足够的铁石心肠。
如闻羡云所言,闻家在郗浮璀去后,尽管是立刻翻脸无情了。
可是在郗浮璀还活着的时候,闻家对郗家这个亲家真的是掏心掏肺。
闻羡云本人也算是才貌双全,且性情温文尔雅,怎么看怎么都是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乘龙快婿。
更别提他还有东昌府首席望族宗子的身份加持。
但郗浮薇对此似乎无动于衷。
她带着侄子诈死逃离东昌府的时候,甚至都没想过抱着万一的希望,去同这个未婚夫对质一二。
可见这个未婚夫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有多轻,轻到她甚至根本不在乎此举是否是别人的挑拨离间,是否会冤枉闻羡云?
这也是沈窃蓝明明说了自己是帮他们姑侄从东昌府离开的人,却还是要扣下郗矫做人质。
因为看到了闻羡云的下场,不将郗矫留在手里,沈窃蓝根本不能相信郗浮薇会乖乖儿听话。
果然哪怕押着她侄子在手,这人进了邹府之后,仍旧没少折腾。
他吩咐的差事没怎么做,倒是频繁上门来要他帮忙解决这个那个,仔细算笔账,他收这人完全就是亏本买卖、
若只有这些的话,郗浮薇在沈窃蓝心目中,也就是个志大才疏之辈,不堪重用。
然而于克敌让她代为伺候书房的这段日子,这女孩子表现出来的天资以及功底,却着实给了沈窃蓝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