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是商老爷的正房,年已五十多岁,头上没生着一根白发,梳了个妥帖的发髻,盘在脑后,保养极好,看去也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不苟言笑。
两个丫鬟正服饰她穿衣。柳慕云过去,接了一个丫鬟手中的褙子,替老夫人穿上。
“外头这么忙活,你怎么有空来我这?”老夫人道。
柳慕云一笑,道:“差不多都定下来了,得了空儿来老夫人这。今年请的祥泰戏班,戏目也已准备好了,听老夫人的意思,唱那几出为好?”
“事儿不都你和贞娘分管的么,怎么又来问我?”
老夫人口中嫌着,面上却无甚不耐烦,柳慕云看在眼里,道:“小事儿我和大娘子定不会来烦您,这种脸面上的事儿还得靠您支撑着,我哪里懂啊。”
老夫人“嗯”了声。
柳慕云让那小丫鬟将曲本拿来,递到她手里。
“刚刚双林来报,老爷今儿要和商会的人过除夕,不回来了。”
老夫人一听,抬了眼,皱眉,“不是说今儿会回来吃饭么,怎的又变卦了?”
“不太清楚,只说是又有什么事要谈。”柳慕云道。
“算了,”老夫人摆了摆手,“告知下面的人,不用候他了。”
柳慕云应下。
那曲本又翻了两页,老夫人似不经心道:“那丫头到了吧。”
“是。”
“既然老爷今儿不回来了,你点桌菜去她那儿吧,别上桌吃饭了。”老夫人道。
柳慕云低了头,道:“是。”
老夫人瞧她那样儿,哼笑了一声,道:“我知你素来心疼她,她娘不争气,我有甚法子,到时好菜好饭送过去不就成了,咱们商家又不苛待她。”
柳慕云点点头,没说话。
她伺候老夫人将褙子穿好,又拿着那银角梳过来,一面替她梳头,低眉顺眼,不知在想什么。
老夫人看着妆镜里她那风流神态,衬着自己已开始老迈的面容,二十年前,自己的颜色丝毫不输于这个女人,而时间夺走了她最好的东西。
也夺走了她丈夫的心。
“听下人们说,前些日子你与容娘之间有些龃龉?”老夫人冷冷清清地开口。
正给她梳头的柳慕云心中一跳,道:“也许是慕云有甚不周到的地方。”
“你也别跟我打马虎眼,我如今虽不管事了,却还没聋没瞎。”老夫人搁住她梳头的动作,转身看过去,“容娘或许有甚做得过的地方,那也是因她心性爽直,你怎好与她一一较真?我知道你被老爷收了房,生了儿子,老爷喜欢你,你腰板挺得直,但是……”
她顿了顿,开口:“做姨娘便要知晓姨娘的本分。你要晓得,我能让老爷收了你,就能让他休了你。”
此话一出,柳慕云心下一惊,那梳子一个没拿稳,“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她随着噗通跪了下去,颤声道:“老夫人,慕云知错,慕云再不敢顶撞容夫人了!”
那两个立在后头的丫鬟把头低得更厉害,缩在一旁不敢吱声。
老夫人也不看她,对后面一个丫鬟道:“杏儿,今儿梳个茴香髻。”
后头杏儿应道:“是。”
老夫人坐在妆镜前,任柳慕云在一边跪着,一眼也没看过去。
阮小幺一个人在这空屋荒院中呆了半日,到晌午时分,从外头来了一个丫鬟与一名妇人,那丫鬟看着面嫩,凡事小心谨慎,那仆妇却似乎散漫惯了,习的一副老油条模样,进这院子时眼中便闪过了一丝嫌意。
两人带着食盒进了屋,见了阮小幺,那丫鬟福了一身,“玲珑姑娘,这几日我与林妈妈在这院中伺候。”
那妇人无甚表示,只是在听到“伺候”二字时,嘴角撇了撇,径直将食盒搁在桌上,拿出里面几道饭菜,尽是素食,丝毫肉末也不见。
“姑娘,快吃吧,吃完了我们还要收拾。”林妈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