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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第一公子,凤落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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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玉一直痴痴的看着薛雨华,此刻听见他与自己说话,脸色悠的一红,而后又是一白,慌忙将画卷收起来,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

“没…”

秋明兰突然上前来,抢过话头。

“那是三姐作的画。”

秋明玉脸色一白。

薛雨华挑眉,饶有兴味儿的看着秋明玉越来越白的脸色。

“是吗?那吗…可否给为兄看看?”

秋明玉的脸色更苍白了,“我…”她紧紧握住画卷,神色之间竟有些害怕。

薛雨华淡笑自若,“三妹妹不愿意么?”

“我…不是…”秋明玉握着画卷的手指节骨开始泛白,脚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秋明兰眼角一闪,手指快速的夺过她手中的画卷,笑盈盈的对薛雨华道:“怎么会呢?表哥你误会了。久闻表哥画作精湛,神韵非凡。方才三姐还同我说起,要拿给表哥品鉴呢。还请表哥不吝赐教。”她仪态大方的走上前,将画卷递到薛雨华面前。

薛雨华看向她,眸光幽深。伸手欲接过来,却被突然回过神的秋明玉一把抢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不可以!”

秋明兰和薛雨华同时转过头看她,前者眸光含着淡淡讥讽的笑。后者表情淡然,神色莫测。

“三姐?”秋明兰似是诧异的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薛雨华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却一分分冷了下来。那冷意蔓延至眼底,连带着空气都冷凝了几分。秋明兰忍不住小脸一白,总觉得,薛雨华的冷意,不止是对三姐一个人的。难道…

纵然秋明玉迟钝,此时也被薛雨华眼中明显的冷意吓到了,再次后退了几步。

“我…不是,表哥…”

薛雨华却又突然笑了笑,“前日听姨母说三妹妹颇通书画,我正好奇想要观摩一番。只可惜…”说到这里,他眼神暗了暗,似有些落寞,语气似在自言自语。

“人生风雅之事莫过于煮酒烹茶,伊人在侧,红袖添香,吟诗作画,谱曲作词…若能得一红颜知己,死而后已。”

一番喃喃自语,本是轻佻浮词,足以令闻者羞怒交加,大喝浪子淫贼。然,从他口中说出来,竟是如此缠绵悱恻,令人脸红心跳,砰然心悸。

秋明兰早已红透了脸颊,眼波醉人迷离,心儿彭彭跳个不停。秋明玉这次倒是奇迹的没有被薛雨华所惑,她此时正处在惊慌之中,满脑子里就想着不能让薛雨华看到她手中的画。一番心念电转,她有了主意。

“表哥,不是我不给你看。而是…”她眼珠子转动,有些心虚的说道:“这画还没完成,有所缺漏。表哥若是想看,可否多等几日?”

薛雨华面带笑意,“哦?是吗?正好我略通书画,不知表妹能不能…”

“不—”

“雨华,你也在这儿啊。”

大夫人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秋明玉下意识的拒绝,她猛的抬头,只见大夫人带着丫鬟匆匆而来,面色还有未退的焦急。

秋明兰却是心底一沉,袖中的手微微弯曲。

“娘,你怎么来了?”秋明玉一见到大夫人,立刻就如见到救星一般跑过去,心地松了口气。

薛雨华眼眸一闪,恭恭敬敬的对着大夫人行礼。

“侄儿见过姨母。”按说以他薛国侯府世子的身份,是没必要向大夫人行礼的。可是大夫人是他的长辈,他作为晚辈,这些虚礼却是不可避免。

大夫人嘴角带着淡淡笑意,“自家人,不必那么多礼。”她转过身来,慈爱的摸了摸秋明玉的头,眼底的凌厉让秋明玉有些害怕。

“娘…”

大夫人的凌厉也只是一瞬间,当着薛雨华的面,她自然不会斥责自己的女儿,转而脸上便带上了笑容。

“你上次不是说要学习绣双面绣吗,学会了?”

秋明玉知道母亲在给自己台阶下,立刻借坡下驴,忙摇了摇头。

“还没呢,我现在就回去。”

她抬步欲走,可有人不希望她走。

“三姐。”

秋明兰突然叫住了她。纵然心智再成熟,秋明兰也不过十二岁的女孩儿而已,总是免不了有些浮躁及冲动。与淡雅沉静却内有丘壑乾坤的秋明月相比,自然立见高低。薛雨华心中自由一杆天平。

秋明玉暗自恼怒,大夫人眼眸微沉,看向秋明兰的目光含着几分警告。

“兰儿,你不是在房里抄写女戒吗,没事儿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被大夫人带着恼意的目光一看,秋明兰心中也有些惶然。然,今天是最好的机会。今日她就是要借此让三姐私下窃画、无视尊长的罪名传出去,以破坏她在薛国大姨母心目中的形象,从而断了让三姐嫁入侯府的念头。

母亲的到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已让贴身丫鬟丁香去绊住母亲一段时间,先让薛雨华看到那幅画在三姐手中,然后她再从旁不动声色逼着三姐打开画,让薛雨华对她更为鄙弃。而母亲,也应该在这个时候刚刚赶到,正好可以做个见证。不但如此,她还让人去通报了大姨母。她看得出来,薛雨华根本就不喜欢三姐。今日这件事如果被大姨母知道了,再加上薛雨华对三姐的厌恶,这门亲事定然不了了之。到时候自己再说动母亲,嫁入薛国侯府的人,自然是自己。

一切都在按照秋明兰的计划走,可是母亲出现得早了些。那幅画还没有当着薛雨华的面打开,如今——

她咬牙,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她顾不得母亲与三姐的感受了。

“娘,三姐姐画了一幅画。画中白莲亭亭玉立,栩栩如生,画工精湛,毫无纰漏。可三姐姐却说那画没有完成,我一时好奇,所以…”

一听那幅画,大夫人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偏偏薛雨华这个时候却还在火上浇油。

“只怕三妹妹觉得我技艺拙劣,不肯赐教,罢了,六妹妹也不要勉强了。”

秋明兰一听这话就急了,大夫人还来不及阻止她就急冲冲的开口道:“不是,表哥,这幅画真的不完整,我…”

“那么可是有所缺漏?”薛雨华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

正急切想要解释的秋明兰闻言眼眸一亮,忙不迭的点头。

“对,我忘记题诗了,所以…”

“呵呵呵呵…”忽而一道清雅淡笑传来,似清风和暖,打破这一刻沉闷压抑的氛围。

熟悉的笑声传来,薛雨华猛的回头。紫藤花架旁,那女子一身清华,美如如画,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午时阳光洒下来,刺眼的光线映衬得她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直晃得他晕了晕。他眼中脑海里只留下这一张笑颜,甚至忽略了走在她身旁同样携着一身清辉的秋明珠。以及,走在她们前面,一身雍容华贵的母亲。

秋明兰和秋明玉眼中却同时划过嫉妒的火焰,恨不得将秋明月那张狐媚的脸给毁掉。

秋明月却是一脸的从容,对着旁边的秋明珠道:“四姐,看来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呢。”

秋明珠将目光收回来,回以淡淡笑意。

“对啊,真是巧呢。五妹妹的雪地寒梅独缺诗词,美中不足。我素闻三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犹以诗词俱佳。”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近前,先是恭恭敬敬对着大夫人行礼。

“明珠见过婶母。”

“明月见过母亲。”

那边,秋明兰和秋明玉也对着薛国侯夫人见礼。

大夫人一见秋明月就心烦,二夫人又素来和自己不合,所以连带着,大夫人也讨厌二房所有人,自然也包括秋明珠。此刻见她最讨厌的两个人在她面前这么亲密的说说笑笑,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然,她还是得维持一个端庄的主母风范。是以她脸上堆着虚假的笑容,“起来吧。”

二人也不扭捏,站起身来。

薛国侯夫人也叫了秋明玉二人起身,瞥了眼大夫人,才问道:“怎么全都站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薛国侯夫人按时来临,秋明兰松了口气,心中暗自窃喜。秋明玉却是紧绷了一颗心,握在手中的画卷更是藏到了背后。

大夫人脸上堆满笑容,亲切的拉过薛国侯府的手。

“哪有什么事,不过偶然在这里遇到罢了。”

薛国侯夫人可不是傻子,她看了眼在场所有人。薛雨华神色淡然,秋明兰脸上带笑,目光却含带着几分算计。秋明月和秋明珠从容而笑,完全就是路过偶然相逢的云淡风轻。最为奇怪的,便是秋明玉了。只见她小脸微微泛白,眼底含着丝慌乱和害怕,似乎想要逃离。

她皱了皱眉,上前几步,关切道:“玉儿,你怎么了?”

秋明月听得这一番关切的话,脸色却更加害怕。

“我…没…没事…”

薛国侯夫人皱眉,眼眸瞥到她背在身后的手,好像在故意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来之前,她自然是听到了些风声。眼下这般场景精明的她倒是猜测到几分。不由得,她将目光投向大夫人。

“小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大夫人正暗自着恼,察觉长姐投过来询问略带凌厉的目光,她嘴角的笑有几分僵硬。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他们几个小辈在一起鉴画题词罢了。”

“呵呵呵…”大夫人话音刚落,秋明珠就笑了起来。

“三姐姐捏着好画,舍不得给我们一起观赏,莫非怕咱们给看坏了?”她指了指凉亭,“虽是仲春,可午时阳光刺眼,怕是错漏了三妹妹画镜玄妙。不如到清风亭去,有帷幔遮挡,清茶入口,品画赋诗才更闲情逸致。三姐姐,你说是吗?”

秋明玉瞪了她一眼,差一点就将下贱的庶女几个字骂了出来,多亏大夫人及时扯住她,以眼神示意薛雨华还在场。她脸色白了白,不甘的闭上嘴巴。

大夫人转而看向秋明珠,目光淡冷。

“明珠不是在研究太君给你的《金刚经》吗?今儿个怎么有空出来了?”

秋明珠不慌不忙,从容笑谈。

“整日窝在房里看书视觉也疲劳了,闻得花园里春色满庭,三姐姐也出来赏景观花。正好,我这儿刚得了一幅好画,景致虽好,却独独缺诗一首。便想着三姐姐是否还在,也好请教一二。”她眼眸一闪,拿过醉文手上的画卷。手一抖,画卷展开。白雪染地,雪中寒梅,姹染如生。

那画卷一展开,薛雨华便目光一亮,眸底一丝星光闪过。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向秋明月的目光如火炽烈。

冰清玉骨,冷然独立。

就是这种感觉,寒梅独立风雪中,风骨卓然,却不孤芳自赏。

初次见她的时候,远而望之,觉得她亭亭玉立如池中白莲,冰清玉洁。然而总觉得那样沉静而温雅的气质中包含了一丝烈性和叛逆,温柔和冷然相接,让他想不出该以何物比拟。是以那幅出水芙蓉,总是少了几分灵魂。如今见到这副寒梅雪景,无需猜测,他可以肯定,那必然是秋明月所画。只有那样娴静优雅而又蕙质兰心女子才能做出这样一幅画,风可见骨,傲视群芳。

“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畏落众花后,无人别意看。”

不自觉的,他喃喃吟诗出声。也惊醒了正沉静在那雪地美景中的众人。

秋明月目光一闪,嘴角带了几分笑意。

“表哥也读《锦言世集》?”

南朝诗人谢燮的《早梅》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若非五百年前那个很有可能与她一样来自现代的神瑛皇后留下的《锦言世集》,她想不到薛雨华知晓这些诗的原因。

薛雨华回过神来,神情竟似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浮夸和风流,却是坦然而沉稳。

“五妹妹也读么?”

秋明月抿唇,淡淡道:“略有所闻。”

薛雨华笑道:“五妹妹无需谦逊。”他顿了顿,目光凝在那幅画上。

“梅之高尚,铁骨铮铮。无畏天寒地冻,不畏冰袭雪侵,不惧霜刀风险,不屈不挠,昂首怒放,独具风采。即便独居寒雪,也自有风华。”便如伊人,如斯高洁。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而静凝的看着秋明月。眸底似乎有波涛暗涌,冲破而出。

薛国侯夫人看出了儿子的异样,她眯了眯眸子,看向秋明月的目光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这画是你作的?”不等秋明月回答,她又道:“侯爷常说世之高才,莫过于‘无双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然今日所见,才知此言非也。”

秋明月心神一凛,薛国侯夫人嘴角挽起淡淡笑意。

“凤落梧桐,原来竟是藏于此小小院落。”

薛国侯夫人的话说的不明不白,令人闻之一阵莫名其妙。然,秋明月、薛雨华、以及秋明珠已经心中了然,顿时心思各异。

秋明月淡淡微笑,“明月尝闻姨母少女之时乃京都有名才女,私慕有家,若能得一言半句,则终生受益。”她淡笑从容,不卑不亢。

“就是不知道姨母可否与以金玉良言,以慰我辈崇仰之心?”

薛国侯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神色终于软了几分。

“你很聪明,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薛国侯夫人没有说。不过秋明月也能猜到,大抵就是觉得她身份低微而已。

见自家姐姐突然对秋明月转换了态度,大夫人不由得皱眉。她非无知妇人,又是太师嫡女。当年于深闺之时也曾熟读诗词歌赋,也曾精炼琴棋书画。只不过后来嫁给秋仲卿,多年来却得不到丈夫的心,是以性子越发跋扈飞扬,也早就忘记少女时代对月吟诗,品茶赏花时平静而对未来憧憬的心态了。

忘记不代表她就丢下了,秋明珠手上那副寒梅图她看得出来,的确画得好。就算心中不服,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达不到那样的境界。当然,在她眼里,沈氏不过出身小门小户人家,即便祖上不乏文人学士,却也难等大雅之堂。而秋明月,自然也是作不出这样的画的。在她看来,这幅画指不定是秋明月从哪儿偷来的呢。

偷?想到这个字眼儿,大夫人眼眸一亮。秋明月这偷窃的罪名传出去,清誉也就毁了,日后定是没有好人家上门提亲。沈氏也会因教女无方而至老爷厌弃失宠,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将秋明瑞养在膝下了。至于沈氏,日后还不是得任自己拿捏?

大夫人越想越兴奋,立刻便喝道:“大胆秋明月,竟敢剽窃偷盗,简直败坏门风。你姨娘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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