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羊市虽是国内的一线大城市,但也做不到处处繁华似锦。在每个城市中,总有些老旧的巷子小街,像是被遗忘在历史的角落中似的,永远跟不上时代的脚步。
位于白山区呈王路的新民街就是如此,连续下了五天的雨,坑洼不平的泥地散发着一股污臭,但凡从这里一走,总要踩上一脚泥,走路小心的还好些,那些总是大踏步前行的,必然会再溅上一裤腿。
但这样破落的一条街却很热闹。
从街口卖水产的许昌记开始,卖菜的,卖肉的应有尽有,偶尔有些小饭店夹杂其中,进去吃饭的,也大都是这些做小买卖的。此刻新民巷人来人往,买卖吆喝声络绎不绝,泥泞的土地与难闻气味丝毫没有影响人们的生活热情。
一家饭店前,沾着些鸡毛的铁笼子内,几个碎毛秃鸡在之中蹦蹦跳跳,弄得笼子哐哐作响。笼子前,面目狰狞的六嘴鳄坐在小凳上,摸着自己的大光头,满是不屑的看着蹲在那里拿个大铁盆洗碗的沈崇武。
“武哥,新民街武哥,哈哈,你也有今天!”六嘴鳄笑的露出两排尖牙,对沈崇武现在的落魄情形显然很高兴。
皮肤黝黑的沈崇武穿着一件极其普通的黑色短袖,短发变长了些,胡子拉碴,显得极为落魄,听到六嘴鳄的嘲讽,也没有说话。自顾自的起身将洗好的碗抱起,迈着还在发疼的瘸腿,一步一步的上台阶。
“沈崇武!老子跟你说话呢!”六嘴鳄突然吼了一句。
沈崇武身子略微一停,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又扭脸继续抱着碗上台阶。
饭店内一个年轻的小老板走了出来,看着沈崇武怒骂道:“干活能不能利索点,我好心让你这个瘸子在这里洗碗,但可不是让你在这跟我磨蹭偷懒。”
“诶诶,对不起老板。”沈崇武强挤出一个笑容,拖着那条瘸腿赶紧快快的往上迈了两步,可一不小心,却是滑了一下,接着便听一阵噼里啪啦的碎碗声,沈崇武更是重重的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和到了泥里。
泥里有散落的鸡毛和鸡粪,粘的他全身都是。
老板看着这一幕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大声叫骂:“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摔了我这么多碗!瘸子货就是个瘸子货,我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居然要你给我洗碗。这个月工资你别打算领了!”
六嘴鳄带着一帮小弟在一旁哈哈大笑,小毛夹在中间有些难受,他不禁道:“鳄哥,我们要不要帮帮武哥!”
六嘴鳄露着一口发黄的尖牙骂道:“小毛,你是不是傻?像他这种不仗义的人帮他干什么?他从部队回来我是怎么对他的,他是怎么对我的?要不是那天他临阵脱逃,我能在刘大海手下吃了亏?奶奶的,现在老子见了刘大海都还得点头哈腰叫声海哥,你当老子心里舒服?”
“那您毕竟也和武哥是兄弟,就算他没义气,我们也不好落井下石啊!”小毛又是道。
六嘴鳄恶狠狠的瞅他一眼,龇着牙道:“小毛,你现在是不是混大了,还教育起我了?”
小毛立即把头一低道:“鳄哥,我错了。”
沈崇武从泥地之中爬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简直肮脏不堪。他看着那个老板道:“这些碗最多值五十块钱,凭什么扣我一个月工资!”
“哟呵!”老板瞪大双眼,好似不可置信道:“你个瘸子还敢跟我犟嘴?想干就干,不想干拉倒,就你这种人,连身份证都没有,你看谁敢要你!”
沈崇武擦了擦脸上的泥,竟是低声下气的道:“我干我干,扣就扣吧。”
老板斜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依然很生气,但心里却在暗喜。当初让这个瘸子洗碗的时候,他给的工资就极低。像现在市面上的洗碗工基本工资都是一千八百块左右,他聘用沈崇武每个月只给五百块,虽说是管吃管住,但给他的也是些剩饭,住的也是饭店放杂物的房间。加上沈崇武在这里不光要洗碗,每天还得定时的打扫卫生,这又剩了一个服务员的钱。
这一来二去的算下来,这个瘸子一年至少能给他省三万块。三万块对小本生意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他看到这个瘸子似乎没地方去,也不想走。以后再想办法借着名目继续扣钱,说不定连五百块都剩了,这帐得多合算?
“想干还不赶紧收拾一下,死瘸子,一点眼儿都没有。”老板尖酸刻薄的骂了一句,看了一眼六嘴鳄,赔笑了一句,“鳄哥没事进来吃点?”
六嘴鳄看了看那老板,没好气道:“滚一边去,你这种破地方也好意思叫老子吃饭?”
老板脸红着尴尬的笑了两声,赶紧转身去店里继续忙了。同是新民街起家,沈崇武消失了八年,自然没人再认识。但六嘴鳄的威名却一直在新民街留了下来,如今他自然不用再问这些小门小户收保护费,可这些人见了他哪个不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鳄哥?
沈崇武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情绪,一步一瘸的走到门口,拿起靠在门边的扫把开始打扫那些碎碗。
六嘴鳄朝几个小弟一使眼色,几个小弟当即会意,阴笑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