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们下面,所属的实际兵力,却始终是个谜,任谁也说不清楚。按说两个营头论编制是六千人马,但是领军饷时,下面人各自报的兵额,能凑出一万八千人。可是到了如今,真到说大事的时候,大家一报人马,却是连二千战兵都未必都凑的出来。
这也是当趟将的陋习,一直传承了下来。做趟将的,有了钱,自然就拿回家买田盖房子,钱多了就洗手不干,安心当财主。等到啥时候手头没钱使了,再拉人马上山做趟将,又是一路好汉。
因此这镇嵩军的人数就没个准,便是连头目都说不好有多少。王天纵当年汇合杨山十兄弟起事,各路好汉纷纷来投,号称七十二路烟尘,麾下兵马十数万。如今呢,来与他共议大事的,却连二十个头目都没有,战兵凑不出二千人。
刘镇华忍不住气的骂娘:“你们这帮人,脑子里塞驴毛了?如今都什么时候了?眼看朝廷要派御史下来查咱们的底,真到了那时候,我看谁有好果子吃?”
这干趟将,本就是自在逍遥惯了,谁还真能管的了谁?一旁一路小趟将的领,号称“撞塌天”的蔡公冲,蹲在椅子上,脱了靴袜,还不住的用手抠着脚。一听刘镇华怒,他笑道:“刘哥,莫急么。弟兄们这不似都来了么。实在是当初王老大做那个事,让兄弟们心里头不塌实,到如今也就怪不了谁。还有的是想来也来不了,那凶鸟王周伯符倒想来,可他在外面养了个小的,被他婆娘现,打上门去,揍的起不来床,咋来么。我说刘哥,你也不必红眉毛绿眼睛地,这事没啥。大不了,咱就接着上山做趟将去。”
刘镇华骂道:“你他娘的给我有点当官的样子!你如今好歹也是个千户衔的把总,咋还这个德行?当初要知道你这样,就不该带你出来。”
蔡公冲道:“刘哥别拿这官帽子来压我,有啥用么?我的人马三个月没饷了,下面的孩儿们全都燥了。不知道哪天,就要架几个票,搞笔银子,然后回山做趟将,什么官不官的,我不讲究。”
刘镇华知道,蔡公冲的人马虽然不富裕,但这三个月,从镇嵩军的帐房都拨了半饷,绝不可能三个月不开锅。准是他又不军饷,然后逼着王天纵帮他解决。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如今的镇嵩军,欠缺的何止是一文钱,而在坐的,又有几个是英雄汉?因此大家为了钱,难免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本是寻常事,可是如蔡公冲这种搞法,却让人不齿。
王天纵号称中州大侠赛孟尝,在群盗之中名声原本不错。可是当初他为了招安,表示诚意,不得不杀了自己的二驾杆,结果这一举措虽然保证招安成功,却也为整个镇嵩军埋下祸患。
再加上驻扎河南期间,左家拼命的往部队里搀沙子,搞离间。如今镇嵩军内离心离德,通过友军汛地必须事先打好招呼,获得许可,否则就要被视为来抢地盘,火并之凶残,远比杀官兵卖力。而大家彼此之间赴个宴会,都要带上自己的亲兵队,有马桩子看守牲口,进帐不解兵器,只防随时火并。
想当初大家歃血为盟,到如今闹成这副模样,王天纵想想心里就疼。可是又能怪谁?便是杨山十弟兄,如今也是各有各的心眼,彼此之间谁也猜不透谁,还能要求外人么?
他长叹一声道:“蔡兄弟,你说的话不是没道理。可是这回不同以往,朝廷是动了真格的啊。听说派下来的御史,是顾宪成的兄弟,那顾宪成的名头你难道没听说过?据说这人在京里横行霸道,名声恶的很。连皇帝都敢骂。咱们这等人在他们眼里,还能算人么?咱们做那些事,要真是被他查出来,可该怎么收场?即使说去做趟将,手里也得有点本钱啊,连老哥我这,如今都拿不出多少钱了,咱拿啥去当趟将啊。不出军饷,怕是孩儿们就要散了。”
蔡公冲此时也不抠脚了,伸脖子问道:“咋?连你王老哥,也吃不上羊肉泡馍、油泼辣子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