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眠屈指算来,她已经离开中原一年多了。去年她走时还是夏天,现在已是来年秋天。
紫雾城天气湿热,可此时的京城应已是秋高气爽。
“师父,我老了。”
那时她还是十三岁的小萝莉,可如今十四岁了,快要及笄了。
贺远哀怨地看看她,咱不提这个行吗?你这是拐着弯说我更老吧!
师父的脸皮已经越来越厚了,他拉过徒儿的小手安慰道:“为师不嫌弃你,你再老上几岁才好,唉,为师都快要等不及了。”
崔小眠翻翻白眼,用她经典的吊死鬼表情道:“你真禽兽。”
当师父的禽兽也不是一两天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成禽兽的。
“师父,下一步怎么做?”
贺远沉默不语,如果他的身世猜测得没错,那么这件事就没有这样简单。
以往三哥再恨他,也只是一股力量。如果皇后确实并非他的亲生母亲,那自是要帮着邱岱迥的,但乐平公主为了女儿一直硬撑着,乐平公主的后台是太后,如此一来皇后娘娘再想帮亲生儿子,也不敢得罪太后和乐平公主。可是自从他和沈玲伊决裂之后,形势便就大变。上次崔小眠的事上,乐平公主母女已经表明立场,皇后自是心领神会,如今邱岱迥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有皇后亲娘,说不定还有太后和乐平公主。
“小眠,明日我们先把银两换成大成的银票,这些珠宝首饰你挑几样喜欢的留下,余下的我们全都换成现银,这是从阿萨带来的,不但让人当成赃物,高价也能出手。”
师徒两人都是实际的人,都知道为今之际,金钱是最重要的。
“师父,我们是要直接进宫见你父皇吗?”
“不是我们,是我。离开紫雾城,为师先送你去桃花城,原本将你交给和尚才最放心,只是如今你长大了,为师又舍不得再让你剃成光头,你还记得桃花庵吗?那里的住持师太出家前是江嬷嬷的手帕交,她的武功很好,你在那里先住些日子,待师父把这件事了结,便去接你回京城。”
崔小眠明白,贺远是不想让她一起犯险。如今京城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他们从阿萨带来的人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只能打打杀杀,别的事却不行,况且还有那九个人证。
“小眠,桃花庵里有地牢,这九个人暂时关在那里,你在那里看管他们,也是给师父帮忙,你长大了,不要淘气,听师父的话,好吗?”
她坚定地摇摇头:“我千辛万苦才找到你,绝不再和你分开,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和你一起去,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拖累你,这次也不会。”
贺远没有再坚持,他把崔小眠紧紧拥进怀里:“傻孩子,师父做不成皇帝,搞不好连王爷也做不成,你跟着我连个安稳日子都没有。”
崔小眠抬起头,看着贺远的眼睛:“我在巴掌镇遇到你时,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贺远不再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更紧。
沈玲伊爱他,更爱皇后宝座;假的崔绛春或许也爱他,但她爱的是王爷;只有崔小眠,他是王爷时,她根本不稀罕,他生死未卜,她万里迢迢寻找他,他变成傻子废人,她也不嫌弃,他做贼,她就跟着他做贼,他要去涉险,她想都不想挺身而出。
…他们是恋人,更是师徒和搭档。
次日,他们把随身带的金银全部换成银票,只是那九名巫师就这样带着上路,必然会引人注意,何况从紫雾城到京城有万里之遥。
贺远雇了三辆马车,又将九名巫师全部化妆成女人。说起来贺远的易容技术也只限男人,那九名巫师不过就是梳成女人发型,再换上女人衣裳,阿萨人原就白净,剃了胡子再抹上粉,洽上胭脂。崔小眠一看,那哪里是女人,分明是人妖。
好在对外只说是家中女眷,即使路上有人查验,也要避嫌,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子也不会让人仔细去看的。
巫师们坐在马车上,贺远心疼崔小眠长途跋涉太过辛苦,便也陪她一起坐进马车,三辆马车,十匹健马走在大路上,不免也有路人好奇张望,但那十名阿萨人即使扮成汉人,也个个凶神恶煞,路人不敢多看,谁知道是不是江洋大盗啊。
出了紫雾城便是一路向北,天气越来越寒凉,倒也并不冷,就是有了几分秋意。
在异国他乡住得久了,回到大成后,崔小眠看什么都觉得美,一路之上便是透过车窗看不尽外面的风景。
“师父,那里一片片的种的是桔子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桔子树呢。”
“师父,你看大雁!京城的大雁这时都往南飞,都飞到这边了。罗西塘子的鹭鸟也该飞走了吧。”
“师父,桂花都开了,我前年酿了一坛桂花酒,就埋在锦园的桂花树下,那是我的嫁妆,你记着不要偷喝啊。”
贺远笑了,问道:“小眠,你究竟存了多少嫁妆?”
小娇妻从小就爱存钱,那个宝贝枕头里说不定富可敌国了。
崔小眠伤心了:“除了首饰以外,什么都没有了,我从小存到大的银子只有最后两千两,去了趟大漠也花了不少,好在大漠不能使用大成银票,我手里还留下一千两。”
她又掰着手指头算帐:“三千两抚恤街坊,一千两给大牛和小丫办喜事,一千两给李妈妈和白菜过生活,还有一千两留在铺子里周转,唉,师父,我现在是个穷人了。”
“还有啊,师父,那场大火把我的东西都烧没了,你让李妈妈给我的那盏水晶灯,我可喜欢了,还有娘亲给我缝的荷包也没了,就连那件彩衣轩的衣裳也给烧了。”
崔小眠说到伤心处眼圈都红了,把这些烧了,比没有了银子更让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