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春蝉并未说,她的反应倒是让周子御有些意外。
看来他这个妹妹并非表面看到的这般柔弱胆小,便是这么多年未得细致教养也丝毫不显小家子气。
“你只管安心养伤,其他事我会处理,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春蝉眼睫微微一颤,“其实您不必如此……”
“好了,先用膳吧,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君黛笑着打断他们。
忽而笑意一顿,儿女皆在身边,丈夫却……
周花语一直被关在房间中,门外有周子御的人守着,窗户皆封死,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从昨日到现在已有一天一夜,无论周花语如何喊叫都无一人应声,她由最开始的愤怒大骂到后来的恐慌哀求。
这期间除却门缝打开给她送进来两个馒头和一碗水,便再没有多余的动静。
周花语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头发和衣衫都凌乱不堪,整个人毫无生气,嘴里还低低念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想是喊叫的时间太长的缘故,声音哑得厉害。
周花语虽是任性残忍,不将下人当人,然到底是君黛亲自教养出来的,并不是没有一点脑子。
自来宠她的父亲打了她,兄长将她关起来,竟是连表面对她严厉实则非常在意她的母亲都弃她于不顾。
她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超乎她预料的事,否则他们不会如此待她。
早前被关在祠堂尚有下人来伺候她,送来的膳食纵然素淡,最起码有菜有饭,眼下却只有冷馒头和水,且如此长时间才送来一回。
都怪顾月卿!
若不是顾月卿,她不会被禁足!
若不是顾月卿,她不会因气怒伤了那个该死的婢女,便也不会被关在这里!
双拳紧握,指甲潜入手心,双眼如淬了毒一般阴狠。
待她出去,不杀顾月卿她誓不罢休!
突然,房门被推开,周花语应声抬头,待看到来人,她忽地便泪眼婆娑,“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将我放出去吧,我再也不敢了。”
周子御并未带着他标志性的桃花扇,而是提着一个食盒。自来面上含着的纨绔不羁笑意此番也已被冷漠取代。
看着双手并用朝他爬来的周花语,眉头皱得更深。
这些年,他对周花语的宠皆出自真心,他是真的很宠爱这个妹妹。这般宠爱无关喜不喜欢,只因她是他周子御的妹妹,理当宠着。
宠了这么多年,不会没有半分感情,如今瞧见她如此模样,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她自来骄纵,从未如此低声下气求过任何人。
凌乱的头发,褶皱松散的衣衫,花了的妆容……无一不表明着她的狼狈。
将食盒放在桌上,一样一样抽出来,“过来吃些东西吧。”
这么多天终于闻到点荤腥,周花语连滚带爬的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夹了两下,没夹住菜,就直接扔了筷子动手去抓,那样子活像几辈子没吃过饭。
周子御实在看不下,将她拉着坐好,“慢慢吃,又没人与你抢。”
却是这句话刺激到了周花语,直接拍掉他捡起来擦干净的筷子,抬手把桌上的菜也一并掀翻,“没人与我抢?没人与我抢我会落得这步田地?”
“你们明知我一心只想嫁给摄政王,却眼睁睁看着他娶别人!不仅如此,还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那个女人赔礼道歉!长这般大,我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分明是我受了委屈,却还要被禁足,你看看那几日我吃的都是什么东西?还有那个该死的婢女,看到我扔东西不会躲开?活该半死不活!父亲母亲却为此打我,一个低贱的奴婢而已,死便死了,有什么大不了?”
越听她说,周子御越气愤,最终还是努力忍着才没被气得一巴掌甩过去,“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做错事,给人赔礼道歉难道不应该?禁你的足让你收敛脾性难道不对?什么低贱的奴婢?奴婢便不是人?你实在太令人失望!”
本想念在往日情分,送些吃的给她,虽则暂且不能让她出门,但至少不会在日常吃穿上委屈她,未曾想到她竟如此冥顽不灵!
“膳食给你送来,爱吃不吃。”周子御实则也不是什么好脾性之辈,再说周花语还险些要了春蝉一条命。
这番一闹腾,把他对她的最后那点兄妹情分皆已消耗殆尽。
“你站住!我叫你给我站住!把当个犯人一样关起来,不让出门也不送吃食,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有你们这么做亲人的吗?”
听到这里,周子御眸光一冷,回头扫她一眼,“亲人?你最好祈祷我们当真是亲人,否则就凭你这副作态,京博侯府怕是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周花语被他冷厉的眸光吓住,从小到大,她第一次瞧见自来带笑的周子御发这般大的怒。
尤其是对她发怒。
颤着声:“哥……哥哥,你方才这话……是何意?”
周子御却未在搭理她,不顾她的哭喊尖叫,直接拂袖离去。
对门外侍卫道:“适才吩咐过来这里伺候的婢女直接遣回原处,每日照常给她送吃的,人别死就成,其他不必管。”
不过十六岁的女子就这般心思狠毒,京博侯府养不起这样的人。
侍卫应声:“是,公子。”
“让你们查的人可有消息?”
不知从何处跃出一人,单膝跪地,正是昨日现身直接将周花语带走之人,“回禀公子,已查到,那人一直在君都,近来她总不断接触京博侯府外出采买的下人,好似在打探您与侯爷和夫人的行程。”
京博侯府毕竟不是寻常之地,那人会想着打探他们的行程,想来是入不了侯府接触不到他们故而另寻他法。
他还没找过去,却自动送上门来。
很好!
他倒要看看这人要玩什么花招!
皇宫中。
顾月卿与君凰离开后,周子御也出了宫,君桓便直接去偏殿寻孙扶苏。
一见他过来,原本还席地而坐的孙扶苏忙起身迎上去扶住他,“皇上的身子可有好些?”
君桓捂着唇低低咳嗽两声,“适才喝过汤药已无大碍,不必担心。”
孙扶苏神情有些黯淡,汤药都喝了将近十年,他的身子却越发不如前,叫她如何不担心?
扶着君桓过去坐下,孙扶苏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我与倾城提过让她劝解景渊之事,她已答应,就是不知景渊在她的劝解下会否应允。”
顿顿,又道:“不过我已决定好,不管景渊是否应允,你都必须去药王山,日程大抵定在景渊与倾城的生辰之后。总归是倾城头一次在君临过生辰,又与景渊是同一日,我们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便为他们操办一个生辰宴,你意下如何?”
君桓动动唇,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孙扶苏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想就这般将君临的重担都压在景渊身上,可对?但你也莫要忘了,倘若你不将自身治好,你又能与景渊共进退多久?”
“若是……若是你有个好歹,这君临江山岂非一样要由景渊一人打理?你可曾想过,若是你不在了,我又当如何?”
“桓哥哥,为我,也为景渊赌一次,好吗?”
孙扶苏说完,面上已全是泪水。
看着她这般伤心难过,君桓心口微微抽疼,拉着她坐到自己身侧,缓缓抬起手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干,“扶苏,是我负了你。”
子御说他若一直这般,最多可有一年寿命。
一年,着实帮不上景渊多少忙,若是一年后他死了,扶苏怕是会更加伤心……
或许,赌一赌也未尝不可。
赌赢,他可继续与景渊一起分担重担,还可多有些日子陪着扶苏。
若赌输,也不过一年寿命的代价而已。
“好,我们去药王山,此事交由你全权安排,让子御打好招呼。”
孙扶苏定定看着他,忽而破涕为笑,抬起双手就环住他的脖颈,将下巴靠在他肩头紧紧抱着他,“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君桓一愣,而后温柔一笑,抬手环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嗯,我一定会好起来。”
夫妻五年,因着努力克制不想耽搁她,是以从不敢多亲近。像此般紧紧相拥的情形也极少有。
君桓有些贪恋。
他不怕死,只是舍不得死。
若能有机会活下来,他自当不会放弃。
傍晚时分,君凰领着提了晚膳的侍卫来到青竹院,顾月卿方醒来没多久。
此番在竹屋内隔开来的书房里拿着一本书翻阅。
这是她从万毒谷的藏书楼中带出的书籍,里面是关于许多毒物的介绍。自然,有介绍毒物也有解毒之法。
她在找寻是否有旁的法子可解君凰身上毒性。
君凰来时正好看到她坐在书桌前借着摇曳的烛光认真翻阅书籍的画面。
彼时窗外天色渐暗,从窗户处吹来的晚风拂过,带起她几缕墨发轻轻翻飞。她一手支着下颚撑在桌面上,一手翻阅着书册。
微垂着眼睫,面色略微苍白却不掩半分风华。
是一种柔弱却又惊心动魄的美。
抬手示意身后侍卫停下,君凰便放低脚步朝顾月卿走去。
顾月卿正看得入迷,眉头时而深皱时而舒展,加之本身对君凰并未设防,便未发觉他的靠近。
君凰先在她面前停顿一瞬,见她仍无反应,眉头一挑便走到她身后。
双手负于身后便弯下腰来,眸光先是落在她面颊上,而后方移到那书本上。
粗略一扫,再看她铺陈在桌上的宣纸上的字迹,有些墨迹已干,有些则像是方写上去一般,墨迹为新。而宣纸之前,砚台中尚存研好的墨,一支沾着墨的笔搭在砚台上。
待看清书籍中及宣纸上的内容,君凰赤红的眸中划过一道清亮的光。
那一刻他的心都是灼热的。
她拿笔记下的,无一不是相关解毒之法。
他中毒多年,纵是对这些不甚明了,却也能看懂一二。加之他早年拜在老药王门下,虽是主修武,却也看过几本医书,药材这类他大抵知晓一些。
她这是……在给他找解毒的法子?
竟看得如此入神,连他来了都未发觉。
倘若这番来的不是他而是敌人,她岂非被人偷袭而不知?
这般一想,君凰心中情绪就更繁复。
直接伸出双臂从身后环过她的腰肢,紧紧扣住,脸贴近她的脖颈轻轻嗅着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有一股淡淡的馨甜香味。
被他环住,顾月卿身子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
忙合上手中书籍不欲让他瞧见,但显然已来不及,桌上铺陈着的宣纸分明已被他看到。
既是掩盖不了,顾月卿便也不打算继续隐瞒,左右他或许早便察觉到。
倒是他扣在她腰间的手及喷洒在她脸侧的温热呼吸愈发清晰,周遭都被他独有的惑人气息环绕。
耳根微红。
“王……王爷何时来的?”
他薄唇几乎要贴着她的耳廓,“来了好一会儿,王妃看得太入迷,竟是连本王来了都未瞧见。”
自早前在马车中品尝过她的味道,一整个下午他都没什么心思处理公务,满脑子都是她被他吻得面颊绯红唇瓣红润的模样。
细致回想,格外勾人。
伸出一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使得她的脸抬起来面对他,略带薄茧的拇指在她苍白的唇瓣上来回摩擦,声音低沉而黯哑,“王妃舌尖上的伤可还疼?”
说着就用拇指按住她的下唇要迫使她张开嘴,“让本王看看?”
顾月卿面上一派滚烫,心也跳得极快。
不由懊恼,本是好好说话,怎么他竟……
他弯着腰环着她,她后背贴在他胸膛上,隔着几层衣料也能感觉到他胸膛上传来的滚烫热度。
他拇指磨砺她唇瓣的动作温柔却强势,下巴又被他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让她动弹不得。
这般四目相对的境况下,他的眸色又深邃不见底,好似隐藏着什么一般暗潮汹涌,让她逃不开避不得。
若就这般张开嘴让他看……单是想想顾月卿的脸都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王妃,将舌头伸出来让本王看看。”
“王爷……”
方一开口,就见君凰眸光暗沉,下一瞬他滚烫的唇便贴上她的唇。
动作很轻,在她唇上撕磨片刻,直到将她苍白的唇色磨得红润,方试探着叼起她粉嫩的舌轻轻吮着。
克制的力道,并不会伤到她,反而有种舔舐伤口的错觉。
将晚膳放到桌上的侍卫默默垂头退出去,面上镇定,眼底的惊疑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王爷自来便厌恶女子亲近,没想到与王妃在一起却是这般热情,竟不顾有外人在场就……
考虑到她舌尖上的伤,纵是为她的甜美着迷,君凰却也未纠缠她太久。
松开她被吮得酥麻的舌,抚慰的在她唇上亲吻一阵,方离开她的唇。
顾月卿眸中透着水雾,红润的唇瓣,滚烫绯红的面色,让她整个人平添一抹媚态。
君凰喉头滚动,手上一使劲便直接将她揽进他怀里,他则坐到书桌后的大椅上。
书桌不算高,早前顾月卿是盘膝坐在团铺上以便写字,实则书桌后还有一张大椅,完全能容纳得下两人。
君凰就这般慵懒靠在大椅上,一手随意摊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扣在顾月卿腰间,将她抱着坐在他腿上,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头微微后仰,此时已阖上眼眸平复情绪。
一人暗红色长袍,面容如妖似魔,一人素淡红衣,面容绝色倾城。
远远看去犹如一幅动人心魂的画卷。
顾月卿这般坐在他腿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身子有些僵硬。
他却并不安分,扣在她腰间上的手轻轻磨砺着,让顾月卿整个身子更加紧绷。
她坐在他腿上,其实能感觉得到,他……
感觉不止是脸,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心下一派羞涩,自来沉着冷静的她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良久,头顶传来他黯哑的声音,“王妃不必如此紧张,本王暂且不会动你。”
顾月卿眼皮微跳,暂且?
她知晓两人既是要过一辈子,行夫妻之礼是正常之举,但……她仅这般想着便整个人都全然不对劲。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归,复杂而又难明。
女子素来在男女之事上面皮便比较薄,尤其是她这般自幼长在惠德皇后膝下被养得端庄知礼的女子。
面对这些事更是羞涩。
君凰倒也不打算再逗她,以免将她惊到,下次再想亲近,她怕是不会这般顺从。
坐直身子,直接将下巴靠在她肩头。
原本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紧紧扣在她腰上,这个动作让顾月卿刚放松下去的身子又紧绷起来。
“王妃。”
低靡的声音惑得她的心神一颤,“嗯?”
出口的声音却低低柔柔,软软糯糯,与平日里相差甚远。
两人都愣了一愣。
“适才王妃是在给本王找寻解毒之法?”
未承想他如此简单便摊开来说。
良久,顾月卿才稳定心绪轻轻点头,“嗯。”
君凰已睁开适才阖上的眸子,赤眸神采奕奕,“那王妃可有寻到新的解毒之法?”
新的……
便是说他已知晓她之前给他煮的药膳用途为何。
“暂未。”顾月卿也不是扭捏之人,既是说破,她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他若要问更多,她也不介意都告诉他。
“既是如此,王妃慢慢寻,近来本王身上的毒性已淡去少许,可坚持一些时日。本王这么多年都熬得过来,再多熬些时候也无妨,王妃的药膳明日便莫要再煮。”
顾月卿闻言,猛地抬头看他,骤然撞进他妖冶深情的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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