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走,又到一年夏天,太子每晚归家的时辰越来越晚。每日在长信宫上课的三个小孩也很难见到太子。
元封四年七月十二日,休沐日,三个小孩看到太子匆匆吃过早饭就往外走,一向不多话的大郎都憋不住问,“母亲,父亲近来忙什么呢?”
“许多地方出现干旱。”史瑶道,“天热没雨还没水,最近热死了许多百姓。你祖父又跑去甘泉宫躲凉,朝中大小事都要你父亲处理,没发现你们父亲都瘦了?”
三郎:“孩儿看到了。孩儿一直想问出什么事了,每次都没说完,父亲就打断孩儿,没想到是因为干旱。”
“我起先也没想到干旱还能热死人。”史瑶道,“早几日听你父亲说,我真希望世上有神仙,能求神降雨。”
大郎看来外面,烈日刺眼,“都有哪些地方出现干旱?”
“我没问。”史瑶道,“这里的地名,地名所指的地方和我那时候不一样,你父亲说了我也不见得知道。”
二郎眨了眨眼睛,试着问道,“按照目前母亲这样说,岂不是庄稼全热死了?”
“是呀。”三郎说着,突然睁大眼,“阿兄会做水车吗?”
二郎想一下,“我听说过,没见过欸。”
“我见过。”三郎去过很多次江南,水车在江南随处可见,“我可以画出来,我跟你说那个水车怎么用,你能做出来吗?”
二郎瞪着眼睛说:“我连折叠椅都能做出来。”
“嗯,二哥厉害。”三郎笑道,“吃饱了我就去画。”
史瑶忙说:“等一下,我也有事问你,三郎。”
“母亲请讲。”三郎放下箸认真聆听。
史瑶:“我以前听说你亲自种过地,是真的还是老百姓编的故事?”
“你还亲自种粮食?”大郎看向三郎,像看怪物一样。
三郎笑着点了点头,道:“是的。母亲想问什么?”
“你知道现在用的犁很费劲吗?”史瑶道,“我隐约记得后来用的犁叫曲辕犁,我读书时讲历史的老师特意讲过。过去太久,我忘了那个犁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吧?”
三郎点头又摇头。
“什么意思啊?”二郎问道。
三郎:“我记得那个犁,不知道现在的犁什么样。”
“没关系。”史瑶道,“我老师说现在用的犁不好用,把你知道的画出来。”
三郎“嗯”一声,喝完粥就去偏殿画水车和曲辕犁。
二郎在别的事上不如他兄和他弟聪慧机灵,甚至可以说很迟钝。在做木匠活这方面,三郎只和他说水车是怎么用的,二郎就画出了详细图。
从未见过和听说过水车的工匠拿到图也能把水车做出来,且安装好。向来觉得二郎除了木匠活,什么都不懂的大郎心生佩服,都没用三郎提醒,主动帮二郎递纸。
辰时左右,二郎开始画水车和曲辕犁,修修改改,还没到午时,二郎就已全部画好了。三郎和大郎把晾干的纸收起来,就把二郎好一顿夸。
二郎见大郎不是揶揄他,有些不好意思,推一下两人,“快给母亲送去啦。”
“我们一起去。”三郎腾出一只手拉住二郎。
大郎主动伸出手牵着二郎另一只手。
以往都二郎拽他俩,第一次是他俩拉二郎,二郎觉得很高兴,把图纸给史瑶,二郎就对他兄和他弟说,“我们出去玩玩?”
大郎难得没数落他,也不看看外多热,“酉时再出去,现在外面很热。”
“戌时宫门就关了。”二郎道,“我们申时就去。”
正在看图的史瑶抬头看一眼二郎,问道:“你想去哪儿玩?东市和西市都被你们逛遍了。”
二郎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的问:“想去远一点的地方。”
“比如广陵王府,是吗?”史瑶替他说。
二郎摸摸脸,很是不好意思,“母亲同意吗?”
“带上换洗衣裳,明天下午再回来。”史瑶道,“我下午会令人去告诉你们的几个老师,后天再过来上课。”
二郎大喜:“谢谢母亲。”
“奖励。”史瑶晃晃手中的纸,“到了那里要听你三叔的话,不准和你四叔父一起胡闹。”
三郎:“母亲,孩儿会看住他。”
“我不信你们,出了宫就像出了笼的鸟儿。”史瑶道,“我会给刘旦写一封信。”
三郎指着自己,提醒史瑶,“母亲,我是我,也不是我。”
“你现在就是你。”以前三郎很稳重,这几年被二郎带的,太子又惯着三个孩子,大郎和三郎现在越来越孩子气,有时候比二郎还会闹腾,史瑶道,“很怕刘旦去刘胥那儿盯着你们?”
三郎不假思索道:“没有。”
“没有你怕什么?”史瑶看他一眼,就喊人去准备笔墨纸砚,以防午睡醒来忘了。
二郎看了看大郎,又看了看三郎,被三叔看着,不如我们别去了。
大郎瞪他一眼,难得母亲同意我们出去,必须得去。
“商议好了?”史瑶转身看到三个小孩用眼睛说话,不由自主地笑了。
三郎一脸不解,“母亲说什么呢?孩儿没商议。”
史瑶瞥了他一眼,懒得拆穿他,“你们五叔百天那日,你们见到他了吗?”
史瑶贵为太子妃,李夫人生了孩子还不值得史瑶亲自过去探望。五皇子满月那日,史瑶备一份礼命蓝棋送过去的。
百天那日,史瑶依然命蓝棋过去。当天三个小孩也跟了过去。史瑶对李夫人的孩子不感兴趣,三个小孩从李夫人那里回来正好赶上用晌午饭,史瑶就忘了问。
说到刘胥和刘旦,史瑶才想到太子的五弟,也就是李夫人生的刘髆,便顺嘴问一句。
“见到了,五叔不如孩儿好看。”二郎道,“不过,孩儿说五叔真好看,没有说他不好看。”
史瑶意外,“二郎聪明了?”
二郎想送他母亲一对白眼,“孩儿不傻。”
“好,是我说错了,向二郎道歉。”史瑶笑着说,“我儿学圆滑了。这样行吗?”
二郎点头,继而一想,“圆滑这个词不好。”
“那让我说什么?”史瑶道,“说你聪慧,还是懂事了?你都会认为我说你笨。”
二郎:“那母亲就别说了。”
“好,我不说。”史瑶看到阮书进来,回到案几前给刘旦写信,也没废话,就一句话,托他照看好三个孩子。随即交给阮书,明天下午和三个孩子一起出去,把信亲手交给燕王刘旦。
酉时一刻,刘旦接到信,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看到信上还没二十个字,顿时哭笑不得。到了晚上,刘旦干脆去刘胥那边把三个小侄儿接到他府上歇息。
戌时四刻,天都黑透了,太子才回来。远远看到史瑶一个人靠着凭几坐在灯下,四周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太子顿时觉得心疼,走到史瑶身边,拍拍她的胳膊,“以后别等孤了。”
史瑶揉揉眼睛,问道:“几时了?”
“快到亥时了。”太子看一眼漏刻,听到“咕噜”一声,眉头紧锁,“你还没用饭?!”
史瑶:“天热不想吃。刚才靠在这边睡着了,就忘了吃。”没容太子开口就喊宫人摆饭。
“以后你先吃。”太子道,“孤又不是没自己用过饭。”
史瑶笑道:“妾身没自己用过饭啊。”
太子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发现不对,“他们仨今日睡这么早?”
“不在宫里。”史瑶把三人的去向告诉太子,“妾身一个人用饭没意思才等的殿下。料到殿下今日回来的晚,妾身就令厨子做一些易消化的吃食。”
太子累了一天,天又热,也不想吃太硬的菜,看到率先端上来的是一碗银鱼鸡蛋羹,忍不住笑了,“这不是他仨平日里吃的么?”
“以后殿下每日喝一碗。”史瑶道,“江南多鱼,这东西在那边不稀罕。一年吃到头,也称不上劳民伤财。”
太子:“孤那么娇贵。”
史瑶笑笑也没说什么。吃过饭,太子沐浴后躺在榻上,史瑶把水车图递给太子,“长江以南的百姓看到这个东西,以后再听到殿下想吃银鱼,会心甘情愿把那边的银鱼干全收上来送到长安。”
太子抬眼看向史瑶,这个和银鱼有何关系?
“殿下不信?”史瑶问。
太子:“要孤说实话吗?”史瑶点头。太子摸摸鼻子,“你这个图,孤没看懂啊。”
“啊?”史瑶傻了,“很难懂?”
太子摇头,随即又点头,“东西孤看的懂,但是孤不知道是怎么用的。这上面写水车,可这个怎么看都不像车啊。”
史瑶拿过来,看了又看,突然意识到她也不知道怎么用,“这个妾身没法解释,做出来殿下一看便知。不如先做?”
“没法解释?”太子打量史瑶一番,“这个其实是你给三个孩子做的玩的东西,怕孤不同意,就骗孤说这东西是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