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邓五顿时露出了一个笑脸。
“你我夫妻,说这些话作何!是我对不起你,你要一百两银子没有错,我该给你……”
邓五眉头一皱:“只是我身上带的不多,毕竟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我都放在了一个朋友家,你不如先随我去取了来,你带了银子回去先给宝福买些吃的喝的,如何?”
瑟瑟似笑非笑:“你倒是好心。”
“到底是我儿子,我总是惦记着他的。”
邓五想了想,说到底宝福也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起初也是有些父子之情的,只是被他早早生出的心思给冲淡了罢了。
儿子的娘可以卖掉,儿子的话,他怕邓席氏不能接受,倒不如托付给谁家,有一口饭吃混着养大也不错。
“你别担心,该给你的都给你,我还要把宝福接回来,他到底是我儿子。他总该留在我身边长大的。”
邓五说道:“如今我们家不缺衣少食,宝福这孩子太瘦了,来了之后,我会让他嫡母给他好好补补身子。”
“嫡母……”瑟瑟轻叹,“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
邓五心虚,自然什么都顺着瑟瑟。
“好好好,你是原配,你是嫡母!可你要给席氏一点面子,她爹到底是四品官。”
瑟瑟眸中一动:“你娶她,就是为了她爹的权利?”
邓五自然满口承认:“自然如此。我本不过是想着,与她交好换来一点好处,可谁知她肚子里怀了个孩子,我自然要娶了她。娶了她,那席侍郎不就是我的岳父了,我以后的仕途自然是顺顺利利,绝无问题!”
邓五又想要说动瑟瑟。
“我是你的丈夫,我好了,不就是你好了么!你这妇人忒过小气!一上门就吵吵嚷嚷,闹得我全家不得安宁!你若是直接认下个妾的身份,凭着宝福的存在,你总能进了门子来。到时候,你是有婚书的原配,她一个比你小那么多岁的小姑娘,还不是任由你拿捏?”
瑟瑟缓缓颔首:“说到底,却是我做错了?”
“可不是!”邓五想了想,“不过你的错也不是不能补救。你去席家请了你妹妹回来,告诉她,把宝福认在她的名下,她心善,自然会接受。”
瑟瑟低着头没有吭气。
邓五等着有些急了。
子夜的时候,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安静的一片黑暗。可是总有更夫沿街巡逻,万一给撞见了,到底不好。
他火气上来了。
“你听见了么!快去按照我说的办!”
瑟瑟只问:“你说的一百两银子,现在给我多少?”
邓五没想到瑟瑟还在纠缠这一百两银子。
邓五怕夜长梦多,摸到袖子里的东西,一咬牙。
“你转过去,蹲下,那树下的坑挖开,里面就是。”
瑟瑟似乎相信了,她顺从得背过身去。
邓五心跳如鼓。
不能再拖时间了。
他出来的时候是因为家中无人,但是如果拖的时间长了,周围有邻居发现他家中无人,那他就不是预计之中可以无辜脱身的那种了。
必须要赶在一定时间之内,把事情全部做完。
他摸出了袖子里的一方土砖。
把她打晕,之后拖到红街卖给秦楼楚馆,想必她就算知道也不敢吱声。
邓五攥着土砖,一步步朝瑟瑟靠近。
瑟瑟蹲在地上,似乎在认真的在树根下的土堆里找着什么,她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危险,她手边放着的灯笼,烛心微微晃动着,依稀可以看见地上的一点投影。
“咦?”
瑟瑟似有所察,抬头侧眸,对上了邓五高高举起的土砖和狰狞的面孔!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宁静的夜空的沉寂。
瑟瑟提着灯起身,退到树后,在她身前,铁首领反按着邓五的手,把他压翻在地上。周围几个早早埋伏的差役已经跑了过来,手中铁链枷锁什么都准备好了,直接给邓五套了个牢靠。
隔着一堵墙的民房门打开了。
里面走出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刑部侍郎,跟在他身后的,是满脸铁青的席侍郎。
邓五被这变故早就吓蒙了。
在看见席侍郎的时候,邓五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岳父?!”
“别叫我岳父!”
席侍郎一撸袖子,上去就是一顿猛揍狠踹,用的力气之大,完全是泄愤的没有留手。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骗我女儿!骗我!还想借老子的势?什么下贱玩意东西!”
席侍郎劈头盖脸对着邓五又是一顿狠揍,从地上捞起邓五掉下去的土砖,一砖拍在了邓五的肩膀上。
“嗷嗷嗷!!!!”
邓五疼得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要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是你?!”
他转头看向瑟瑟,怒不可遏。
他以为,瑟瑟联手了席家,专门来对付他的!
难怪刚刚诱导着他,说出了不利于自己的话!
“毒妇啊毒妇!你害我害得好苦!”
邓五满脸怨怼。
瑟瑟小心翼翼拍去衣角沾染的灰尘,闻言挑眉:“邓助教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你做的孽,与我何干?”
她说得理所当然,邓五又不确定了。
他已经被差役按在地上上了刑具,拖死狗似的拖着他往一个囚车走。
“国子监助教邓悟,涉嫌谋杀原配妻子,人证物证具在,先收监,待我上禀之后再做定夺。”
刑部侍郎看着席侍郎,皮笑肉不笑道:“席侍郎,这可是你的东床快婿,你当真……”
“他不是我的女婿!他不过是个骗婚的混子无赖!我也要告他,告他骗婚,强抢民女!”
席侍郎直接站在了邓五的对立面。
不知道席侍郎在的时候,邓五说出了不少让席侍郎心中怒火烧的话。
这样一个无赖子,居然骗了他的女儿,哄得她有了身子。
关键是,这话可让不少人都听见了。他女儿做下的那点子丑事,遮不住了。
席侍郎脸一阵红一阵白,所有的怒气和羞恼都冲着邓五而去,邓五被关上囚车的时候,他从地上捡起来几个拳头大的石头,狠狠砸了过去。
“不要脸的畜生!你最好死在牢里!不然落在我手里,我让你小子后悔活下来!”
邓五在小小的囚车里躲都躲不得,被砸得头破血流。关键是他心亏,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生怕火上浇油,把席侍郎惹怒了,当场把他砍了。
子夜的巷子本该是宁静的,却被迫燃着烛火,照亮了半个巷子。
前后忙碌了不少时候,等差役们把邓五的作案工具全部拿走,席侍郎一脸铁青离开,而刑部侍郎则陪着笑,躬身送瑟瑟抵达到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旁。
马车的两角挂着灯笼,垂着的帘子被一只手掀开。
贺牵风面带不赞同看着瑟瑟,却说不出重话来,轻叹:“……上来吧。”
瑟瑟坐上马车,贺牵风塞给她一个手炉,并倒了一杯乳茶来给她暖暖身子。
“太鲁莽,若是他们反应慢一点,你受了伤该如何?”
贺牵风想到刚刚看见邓五举着土砖,朝着瑟瑟砸去的那一瞬间,心都停止了跳动。
即使他知道,这一下打不到瑟瑟的身上,可还是,有种心如刀割的感觉。
如果他的腿好着,如果他没有中毒,还是那个千里战场来去自如,身手厉害的小将军,那么他就不会坐在马车中,无能的看着事态的发展,而是就站在瑟瑟的身边,替她挡下一切的危险。
贺牵风攥紧了手。
他迫切的希望,早点康复过来。
小将军的寂寥带给他的,不单单是一个虚名,还有更多他该抓着的东西。
瑟瑟看了眼贺牵风,发现这个人脸色阴沉,比起她,更像是收到了惊吓一样。
她想了想。
“我没事,他一个文弱书生,没有什么力气,且我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如何避开。”
贺牵风还是不太开心。
他总觉着,让瑟瑟自己去涉险,种种的种种,都代表着他的无能。
可恨。
贺牵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么,憎恶着给他下毒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那人,或者那一群人,他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瑟瑟涉险。
贺牵风咬紧牙关,深呼吸了几次,勉强平复下来。
他知道,他不能在瑟瑟的面前表现的太激动。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步。
“娘子还是该小心为好。”
最终,他只能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无奈的说道。
瑟瑟含笑。
“娘子,邓五的涉嫌谋杀证据确凿,依照律法,他会被捋去功名,入牢下狱,等候发落。你还有什么要做的么?”
贺牵风问道。
瑟瑟慢悠悠道:“有啊,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不过现在不急,”瑟瑟看着贺牵风,温和道,“先回去休息吧,你的脸色不太好,贺公子,你需要休息。”
贺牵风一愣。
他陪着瑟瑟来的,瑟瑟在外,他在马车内。
说来他没有吹风,没有危险,却远比冷静自持的瑟瑟要紧张的多,他出了一身的薄汗,甚至脸色都比瑟瑟要发白一些。
这落在瑟瑟眼中,就是他身体支撑不住深夜外出的负担了。
贺牵风有些像是吃了蜜一般甜。
娘子注意到了他的不舒服,证明在娘子的眼中,他很重要。
贺牵风自然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立即道:“好,那么我们这就回去。”
回到弨氏医馆,瑟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贺牵风早些休息,有什么,过后他就知道了。
过了两天,邓五被收纳入狱的消息全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席侍郎家丢人丢大了,全家上下对此都羞愤不已,生怕被人找上门来看热闹,直接大门紧闭,谢绝访客。
邓老婆子蹲在脑中,邓五也蹲在牢中。
一开始邓老婆子还指望着儿子捞她,儿子没有来捞她,还把自己给作进来了。
邓老婆子知道,儿子这是废了,出去了也没有了功名,给她什么都带不来了。
在牢中,邓老婆子骂邓五白眼狼,没良心的狗东西,骂的可难听了。
而隔着一堵墙,邓五也在骂。
他骂的是瑟瑟。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对席家抱有一定希望。说到底,他是席家的女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席家不可能真的不管他的。
可他等了又等,等到了刑部的提审,也没有等来席家人。
顺天府大堂,邓五一身囚服,手戴枷锁跪在地上,一声一声喊着冤枉。
顺天府尹可不听这一套,直接一拍惊堂木。
“带原告,梨花村人士,钱氏瑟瑟上堂!”
瑟瑟从正门外步步走来,停在堂下,对着顺天府尹屈了屈膝。
“民女钱氏瑟瑟,见过顺天府尹。”
顺天府尹倒也没有计较她行礼一时,只温温和和问:“钱氏,堂下此人,你可认得?”
瑟瑟看了眼地上狼狈的邓五,嘴角一勾。
“认得,此人是我夫君。”
“此人另娶,为了前途试图杀你灭口,此事是真是假?”
瑟瑟颔首:“是真。”
“不是的!”邓五大吼道,“误会,都是误会!我与她夫妻一体,如何会杀她!”
顺天府尹翻了个白眼:“再吵吵赏你一顿板子!”
邓五顿时消声。
顺天府尹对着瑟瑟又问了。
“那此事证据确凿,你怎么又来告他?”
“府尹有所不知,民女告的,是邓五停妻另娶,藐视王法一事。”
“府尹明察,此等恶劣行径,民女实在无法忍受,还请府尹判我与他合离,还民女一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