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敏锐的嗅觉和味觉。
孙强想了想,不由回忆起自己拜师学艺时,老人偶有的感慨——有的人,祖师爷就偏心赏他吃厨子这碗饭,强求不来噢。
“孙师傅?”
方博有些无语的提醒了孙强一下,大哥你能有点职业精神吗?做菜的时候都能放空,不怕忘记放盐。
盯着方博看了又看,孙强摇头,拣出一个中号电饭锅内胆,瓢了半勺油进去,随手颠了两圈。
眼看着清油均匀挂在胆壁上后,他才把内胆搁回了锅里,随后盖上盖子,摁下了“煮饭”的按钮:“就算是食用油,多少也带着些生味,炒菜要热锅,电锅焗菜也是一样。”
道理不难理解,方博点了点头。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眼前,连外面开门的声音,也忽略过去。
片刻之后,电饭锅里面传来细微的“滋滋”声,孙强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起来,神情竟是有些专注。
但对于现在的方博来说,还无法分辨出其中所蕴含的细**息差异。
好在还有孙强的讲解:“锅里的油层不厚,等到声音连而不断,差不多就够了,电锅焗菜对油温的要求其实并不高。”
随后,孙强先在鸡身上肉厚的部位——例如翅根、琵琶腿、胸脯上,用刀开出几道两分深的口子。
不算太讲究的刀功,却胜在一个“恰到好处”上,整只鸡依旧保持着完好的造型,又能保证这些部位入口之后的味道。
处理完毕,孙强才把整鸡塞进了电饭锅里面。
这还没完,他又拿出一个一次性的塑料杯,往里倒了小半杯生抽,又加入了生抽一半份量的米酒。
将这份看上去卖相不佳,但味道诱人的调料摇晃匀了以后,孙强这才屏声静气,细细将鸡身浇了个遍。
再次盖上锅盖后,孙强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给方博讲解:“虽然说是焗菜的做法,但配料方面,应该算红烧,只不过用蜂蜜代替了炒糖色的步骤。最后的那一小杯米酒酱汁,又有借鉴赣菜之中三杯鸡的意思。总的来说效果还行,是一道比较方便易学的菜。”
焗菜,在于原汁原味,味厚浓香。
是深受fj两广一带民众喜爱的烹饪方法。
但对于其他地区的食客们来说,这种烹饪技法,却有些失之清淡,少了一份味蕾的刺激。
而红烧,则易南易北。
火候恰到好处的焦糖味道,配合酱油的咸鲜,在滚烫油水的浸润下,可以让食材变得软糯酥烂,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本身最深处的美妙味道。
两种烹饪技法搭配到一起,没有喧宾夺主的君臣之分,而是恰到好处的珠联璧合。
加上最后那一泼米酒的清爽,在保留食物味浓汁厚的同时,也最大程度的消除了油腻感,使得禽肉的本味更加突出。
大概一只“皮紧肉嫩”的农家本鸡,除了白斩和小炒之外,这种电锅焗烧的烧制方法,就是最适合它的归宿了。
就在方博完全放下对这道菜的烹饪用具——电饭锅——的偏见,转而开始满心期待时,这顿晚餐的其他成员也凑了进来。
水台大师傅文老头,不再是中午那副生人勿近的黑面孔。
约莫觉得方博也加入了偷吃团伙,而且还是新晋小字辈的缘故,老头看向他的眼色,也多了两份调侃和讥诮,大有“你小子的屁股现在也洗不干净了吧”的幸灾乐祸之意,让方博实在是无法直视这个厨房老不修。
倒是后面两位,一人是平时从来就少言寡语的五灶师傅,此时冲方博微微点头,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生疏微笑。
而另一个跟着尾灶上素菜炒锅师傅学习,同样是打荷学徒的小年轻,更是咧嘴哈哈笑道:“哟,大学生也过来了,以后聚餐更热闹了啊。”
只是这家伙分明没什么定性,不等方博搭话,就狠狠吸了口气,一脸夸张道:“孙师傅,今天又是什么好吃的,我都闻到香味了!”
孙强没好气的瞥了这货一眼,掏出包红金龙散了一圈后,毫不客气的支使他:“我跟老文老张出去抽个烟,你跟方博看火,跳闸了就把鸡翻个身。”
还用等跳闸?
还要再翻身?
在电饭锅均匀而柔和的热力焗炙中,比之前浓烈无数倍的香气,丝丝缕缕的钻进了方博的鼻腔。不同于煮饭时的氤氲水雾,一道道隐约的薄薄蒸汽,裹挟着锅内食材的微甜鲜香缥缈而出,空气里的甜美如同涨潮海水,渐渐明晰起来。
理智告诉方博,才5分钟不到,哪怕在肉厚的部位开了花刀,整鸡食材也没这么快熟。
但事实却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
方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阵阵鲜香的刺激下坚持到最后的。
但当电饭锅终于第二次跳闸,焗鸡出锅以后,他就觉得之前的等待,真的是太值得了。
入眼,就是一片夺目金黄,以及因为脱水焗焖而带来的焦糖色。
即时不用牙齿和舌头,只用眼睛,也能感受到那种紧致酥弹的口感,以及蓬勃欲出的焦香味道。
调料中,姜汁和洋葱丁里的香辛分子,祛除了鸡肉里最后一丝淡薄的腥气。
酱油除了提供最基本的咸鲜味道,也让食材的色泽变得更加诱人。
微甜焦香的蜂蜜,则大大丰富了味蕾上的层次感。
这些原本普普通通且丝毫不显浓烈的调味料,在油气和热力的混合焗焖下,由高温转化,已经看不到太多原本的痕迹,彻底浸润到了鸡肉内部之后,更是催发出食材“太羹元酒之味”的鲜美。
哪怕是鸡身上,为了更好入味而开出来的那些槽口,也由于红褐色的晕染,最终变成让人唇齿欲动的酥壳。
方博觉得,自己的唾液分泌,有些超出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