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舜名的意外出现,当即引起媒体的骚动。原本对着季子姗、季子墨和季老太太的镜头突然扭转了方向,镁光灯朝着谢家父子拍去。谢家父子,一个沉稳地散发着成熟的魅力,一个则张扬着自己桀骜不羁的个性,
就是一只猛虎同一头狂狮的对决。两个人都不涉足娱乐圈,但他们生来就是娱乐界的宠儿,上报的几率和版面甚至比红极一时的顶级明星都还要大。
如果说,先前季氏两个孙女儿的矛盾是这场闹剧的导火索,那么现在才刚刚步入正片。钟可情也顺着众人的视线朝着谢舜名的方向望去,他穿着白大褂现身,摆脱了往日花花大少的形象,今天则显得格外沉稳。很多人因为医生这个职业而对谢舜名着迷,而
更多的人则是因为谢少才对医生这个职业着迷。
钟可情这才想起来,他今天是上白班的,这会儿应该有手术才是。
看他胸前隐隐还沾着些许血迹,应该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匆匆赶过来了。
钟可情没有跟谢舜名提过今天发布会的事,他的突然出现,也令钟可情万分惊讶。被儿子当众忤逆,谢云的面色阴晴不定。三年未见,他幻想过无数种跟儿子重逢的场面,却没料到竟是这般针锋相对。不知不觉之中,他对台上那个静默不语的少女多了
几分怨恨,他下意识地认为,他的儿子是为了给她解围才会出现。谢舜名的目光从钟可情面上一晃而过,他来现场之前,根本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那丫头,跟没想到时隔三年未见,自己的父亲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当众欺负一个年龄仅
有他三分之一的少女。
“谢少,谢少……”
所有人都怔愣了几秒,随即便有人惊呼出声,疯了似的朝着谢舜名的方向涌去。
谢舜名身边没有保安,很快便被众人簇拥到中央。
他似乎根本不担心这群来势凶猛的花痴记者们,面无表情地朝着季子墨的方向走去。
他径直地往前走着,周身的煞气逼的一群人迫不得已给他让出一条血路来——钟可情在心中默念到十,谢舜名已经走到她面前,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十指紧扣,宛如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只是一场
戏,钟可情这会儿一定会沉沦其中。时隔这么多年,她最想做的事,不过就是跟他携手而立,如今她做到了,偏偏只是演戏罢了。
“怎么?害羞了?”谢舜名眉梢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邪肆笑容,当着众多媒体的面,同她“打情骂俏”。
若是从前的钟可情,必定会回敬他一句,你何来的自信?现在的钟可情必须要装出乖乖女的模样,微微低下头去,双颊露出两抹可疑的红云。
“现在看起来,谢医生同子墨小姐站在一起,看起来似乎更般配呢。”
“谢医生喜欢谁就跟谁般配——”
“只有谢医生喜欢的人才配得起他——”
台下的声音又变了。
钟可情微微抬起头,余光扫过谢舜名的侧脸,这一刹那,她觉得他就像天神一般,温暖了她冬雪一般冰冷的世界。
谢云安排的托儿再多也敌不过悠悠众口,因为比起已经老去的谢云,谢大少爷在媒体界更具话题性,脑残粉更是数不胜数。“父亲,”谢舜名握着钟可情的手,缓步走到谢云面前,沉静着声音道,“父亲与我多年未见,大概已经不清楚我现在的口味了。”他说着,目光在不远处的季子姗身上打量
了片刻,有些厌恶地摇摇头道,“父亲应该知道的,我向来看不上那种胭脂俗粉,比起心机深重的熟女,我更喜欢傻得可爱的乖乖女——”
季子姗当即羞愧地想要挖个地洞钻下去。亲奶奶不肯认她,又当场被谢家少爷暗里地嘲笑了一把,季子姗恨不得从台上跳下去,摔死了一了百了!
“你!”谢云当即被气得火冒三丈,想要发火,却又怕丢了谢家的面子。他家的这个小杂种,从来就没把谢氏的生意放在眼里过,在媒体面前说话,从来都是语出惊人。
谢舜名面上的笑意却更深了,挽着钟可情的手道:“父亲方才不是说要帮我订婚么?择日不如撞日,就请您替我们做个见证吧!”
什么?台下的媒体似乎都被谢舜名的话震惊到,但正因为这句话,让他们更有兴致深入探讨。谢家大少爷跟季家这位很少露面的嫡亲孙女儿,究竟有着什么故事。倘若他们真的
订婚,那明日整个娱乐界都要因此沸腾吧?
撇开娱乐界不说,谢家与季家联姻,两家地产公司明日的股价恐怕会涨停吧!
谢云原本严肃的脸颤了颤,嘴角被气得抖了又抖。
谢舜名则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根本没把他父亲放在眼里。
“你,你来说!”谢云拿自己的儿子完全没辙儿,只得话锋一转,视线对上钟可情,“你真是他的女朋友?”
谢云知道,谢舜名当着他的面,未必说的是真话。订婚这种事,说不定只是随口说说,为的就是跟他顶嘴。
季子姗有谢云这个靠山,钟可情自然不会傻到当场跟谢舜名闹僵。她微微低下头去,双颊露出两抹羞涩的笑意,而后故意朝着谢舜名身后躲了躲。
钟可情虽然没说话,但她这样的小动作已经不言而喻。谢舜名握着她的手更紧,迎上谢云的视线,不客气道:“父亲,小墨胆子小,你这么大声,会吓到她的。”说道这里,他回过头与钟可情相视一笑,二人之间尽是暧昧之意
,“若是吓到了她,我会心疼的。”
“不!不行!”谢云当场否决,“这丫头连大学都没考上,凭什么当我谢家的媳妇。论相貌论才能,子姗都要比她强上千百倍……”“可我不喜欢啊。”谢舜名缓缓勾起唇角,走到季子姗面前挑了挑她的下巴,仔细观察了她的五官之后,嗤笑一声道,“下巴太尖了,抱在怀里会搁着我的肩膀;鼻子太挺了
,打个KISS还要借位;眉毛太浓了,据说……”他顿了顿,露出邪肆的笑意,“据说毛发浓密的人性欲强,我可吃不消!”季子姗见谢舜名摸了她的下巴,一开始她还很欣喜,于是没有躲开,等她听完谢舜名说得最后一句话,羞愧得无地自容,当场双眸中就蓄满了泪水,一边哭一边朝着江美
琴身边奔去。
钟可情今天召开发布会的本意并不是修理季子姗,既然谢校草出手了,她也不便阻止,静默看着,笑而不语。就因为谢舜名一句“我可吃不消”,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哄笑声。这一笑,记者们似乎把钟可情未能考上大学的事都给忽略掉了,镜头对准了季子姗的脸,照着她的
五官直拍,似乎要将这句话在杂志版面上做一个配图剖析。
季子姗吓得往江美琴怀里直缩:“妈,妈……”
江美琴根本不知道季子姗背着她喊了谢云过来,这会儿正记恨于季子姗的胡闹,根本没有心情去安慰她。
季子姗见江美琴无动于衷,只得惊慌地冲到谢云身边去,拽着谢云的手,喑哑着声音喊道:“谢伯伯……”
谢云素来怜香惜玉,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是拼命将季子姗护在身后,不让镜头拍到。
啪啪啪——
这种情况下,谢舜名居然边鼓掌边调侃自己的父亲:“谢伯伯?叫得真好听!怎么不叫干爹?这年头干爹似乎更流行——”
季子姗羞愤无比,站出来指着谢舜名的鼻子骂道:“谢大少爷,我跟你无冤无仇,请你不要随便侮辱我!”
“哦?无冤无仇是么?”谢舜名冷冷一扯嘴角,“既然无冤无仇,方才为什么说要跟我订婚呢?你是要跟我订婚呢,还是要跟我的钱订婚呢,又或者是跟我父亲订婚?”
谢舜名说得毫不客气!
江美琴母女的嘴脸,他也不是没见过,以往她们两个在季家闹闹也就罢了,想不到这一次还要跟他们谢家扯上关系!爱扯关系是吧,那就让你们扯个够!“你……你不要胡说!”季子姗急得直跺脚,但面对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少爷,居然束手无策,只得对着台下解释道,“大家不要误会,谢伯伯跟我妈妈是莫逆之交,绝对没
有那些乱起八糟的关系!”
莫逆之交?
呵——
钟可情就等她说出这句话呢!
钟可情的余光朝着台下望去,约莫过了十几秒,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季正刚的身影。给他发请帖,不就是为了让他亲耳听听江美琴的丑闻么?
“他们确实是莫逆之交。”钟可情咬着唇,像是很为难地解释道:“江阿姨是谢伯伯的初恋情人。”
钟可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紧紧注视着台下的季正刚。季正刚那一本正经的脸顿时黑了半边,额头青筋跳起,双拳紧握,隐忍不发。
“阿名哥哥,你大概不知道吧,江阿姨和谢伯伯二十年前就认识彼此了。”钟可情笑得纯真无邪,解释得也很通透,可这话落在媒体耳中,就没那么简单了。
二十年前就认识了?还是彼此的初恋?
时隔二十年,如今两个人再度相遇,难道是旧情复燃?不然为什么要强逼着自己的儿子娶初恋的女儿呢?
阿名哥哥……
谢舜名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差点儿没恶心得吐出来。
这丫头可真会演戏,喊得生动、深情、瘆人,让他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钟可情早料到谢舜名会是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她自己喊这四个字的时候也酝酿了好久,原本打算直接喊他“谢校草”或者“谢哥哥”,无奈这两个都是钟可情对他的专用称
呼,他那般疑神疑鬼,钟可情可不希望当着这么多媒体的面,又要被他质问。想破了脑袋才想出“阿名哥哥”这么个称呼来,可是显而易见,那厮很不喜欢。
“谢先生,请问您和江女士是怎么认识的?”
“谢先生,据说谢夫人已经数月没有回家,你们是吵架了么?”
“谢少,关于谢先生和江女士的事情,您怎么看?”
“……”
媒体向来都是没完没了,只要一挖到半点内幕,就会问个不停。
季子姗、江美琴、谢云三人,顿时陷入了困境,被堵得水泄不通。
钟可情和谢舜名虽然也被堵着,但谢舜名冷硬的气场震慑得媒体不敢太过考前,他始终侧着半边身子,将钟可情护在身后,以保证摄像头拍不到她的脸。
谢舜名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这种下意识地动作,好像从她进入医院实习开始就默默产生了。
她在他家帮忙照看小麒麟,第二天一早,她会搭着他的车,两个人一起去医院。
途中碰上堵车,或是急刹,他都会下意识地横出一只手臂来,去护着坐在副驾位置上的某人。
可能只是习惯吧。
他刚刚学会开车的时候,可情那丫头便死缠烂打地爬上了副驾位,要他带着她兜风。
那是他第一次载人,很不幸的,发生了车祸。跑车撞上了路边的一颗白桦树,车头毁坏得严重,救护人员原本以为副驾位上的人死定了,可当他们扒开车门的时候,才发现驾驶位上的少年横着一只手臂死死护着身侧
的少女,少女只是惊吓过度晕倒了过去,除了些擦伤,居然一点大碍都没有。
那一次,谢舜名很庆幸自己没有害死可情。
可正因为那次车祸,他才发现另一件可怕的事……
被救护人员送到最近的医院就医,明明只是手臂受伤,偏偏流血不止。医生几乎想遍了法子,也没有办法止血,只能不停地输血。
直到二十四小时之后,血液检测结果出来。遗传性凝血因子缺乏,俗称血友病。
季子墨那丫头曾经问他为什么会学医,他当时开玩笑似的回了四个字,久病成医。
那时候说得漫不经心,他心里头却是很认真的。
他确实是久病成医。
一开始得知自己患了这个病,就拼了命地想要医好。因为那时候举家和睦,还有可情陪在身边,他所有珍惜的东西都在。
他几乎跑遍了国内所有的医院,可即便是血液科专家级的医师也束手无策,因为血友病只能控制,却治不好,到了后期,随时会受到死亡的威胁。
谢舜名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接触医术的,他有这方面的天赋,苦读几个月,就把医学基础知识了解得七七八八。
也是读完那些,他才彻底明白,以当时国内的医学水平,血友病根本就是不治之症。
就在他灰心丧气之时,自己的亲生父亲又当着他的面做出一件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经过那件事之后,他才下定了决心,即便放弃可情,也要远离这一片肮脏的土地。
钟可情是被谢舜名拽着离开发布会现场的,一出季氏大楼,谢舜名便将她塞进了自己的车里,绕过前面的十字路口,甩开狗仔队,直接冲上高速,一路狂飙。
谢舜名按开了软车顶,肆掠的狂风迎面而来,吹得钟可情的裙摆和长发都迎风起舞。
钟可情张开双臂,尽情地迎接着这场风暴。不知为何,此情此景熟悉到了极致,就仿佛十年前青涩懵懂的少年开车载着年幼无知的少女,私奔到天涯——
“可情——”谢舜名下意识地扭过头,对着季子墨那张陌生的笑脸,喊出那个窝在心里十多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