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季子姗这才缓缓从楼上走下来。
她有些嫉恨地瞪了钟可情一眼,静默倚着楼梯而立。
江美琴因为烧伤严重,需要静养。但碍于她身份特殊,季老太太担心她向媒体说出些不该说的事情,影响季氏的声誉,这才命人将她送去东山别墅静养。
如今沈惠洁和江美琴的位置完全调转,季子姗和季子墨在季家的地位自然也发生了逆转。
季子姗出了门,她难得约钟可欣单独见面,但眼下,能够听她诉苦的人,似乎只有这个名义上的表姐。
钟可欣自打与陆屹楠取消婚礼之后,就深居简出,心里头在一步步谋划着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表面上却风平浪静。
“大表姐,这回你一定要帮帮我,若是季子墨那个小贱人跟谢少真的登记结婚,我在季家就呆不久了!”寂静异常的咖啡厅,只听到季子姗一个人的聒噪。
钟可欣淡定自若地喝着咖啡,似乎根本没把她的恳求放在心上。“大表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对我置之不理?用完了就踹掉?”季子姗满脸怒意,“大表姐可别忘了,当初我找人绑架季子墨,幕后主使可是你!我若是把这件事捅出来,大
家都别想好活!”钟可欣挑了挑眉,勾唇巧笑道:“绑架案都已经结案了。而且被绑架的人是季老太太,我和季老太太又没什么过节,名义上,她还是我的外婆。这件事若真的捅了出来,大
家只会觉得你是个疯子!”钟可欣点了一支烟,抿唇吸了一口,而后朝着季子姗的脸,吐了满面的烟雾,飘然笑道:“而且,出卖我的基础是出卖你自己。你已经这么难混了,难不成还想进局子里吃
牢饭?”
奶娘殷氏一直在旁边站着,沉默而立。
“你!”季子姗气不过,一巴掌就朝着钟可欣招呼过去。
殷氏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她的手腕,并且顺势还给她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宁静的咖啡厅响起,引得客人们不由侧目,议论纷纷。人群中似有人认出了季子姗,对着她指指点点。
“你疯了么?不过是一个佣人,既然敢出手打我!”季子姗横眉冷对。
“呵……”钟可欣轻笑一声,“是佣人不错,可佣人总比小三生的杂种强,凭什么不能打你?”
“你们!你们都不可理喻!”季子姗震愤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就要离席。殷氏则一把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摁回座位,目光朝着斜四十五度角的地方转了转,示意她道:“子姗小姐,斜后方有记者,你若是就这么跑出去,我只怕明天的娱乐版新
闻会对你不利。你要记住,千错万错都是季子墨的错,我们是自己人,不能季子墨那个小贱人伤了和气……”季子姗略显惊恐地朝着身后看了看,而后视线又在咖啡厅了扫了一圈,果然有记者正盯着她。她连忙强扯出一抹笑意来,对着钟可欣点了点头,道歉说:“大表姐,这件事
是我欠考虑,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知道,整个杂志社圈子就数《MTD》最具影响力,您是《MTD》的美编总监,今天的事会怎么报导,全看您怎么解释——”
“这就对了嘛!”钟可欣笑了笑,用小叉子夹了一块点心,送到季子姗嘴边,“我们可是表姐妹,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非得动手动脚?”
季子姗吃甜食过敏,但眼下有求于人,她只得忍着喉头的痛痒,吞了下去。“我知道谢少有个致命的缺陷,你只要照着我说的话做,我保证他们一时半会儿结不了婚!”钟可欣翘起长腿,眼眸中透着几分狐媚。说起这个缺陷,只怕连已经过世的钟
可情都不知道。
季子姗听了,附耳过去。
钟可欣低声说了自己的想法,季子姗当即听得目瞪口呆,“谢少可是公众人物,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怎么担待得起?”
“真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谢家只会迁怒季子墨,哪有功夫去查你?”钟可欣笃定地说。
季子姗听了,郑重地点点头,随即拎着包出了咖啡厅。
等到季子姗离开,钟可欣才松下一口气,对上殷氏的视线,问道:“奶娘,这法子行得通么?万一谢家查到季子姗……她肯定会把我供出去的!”
殷氏扯了扯嘴角,发狠道:“那就让季子姗永远也开不了口!背叛我们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陆惜月就是最好的例子!”
拜访过季家二老,谢舜名和钟可情还得回医院请婚假。临走之前,钟可情突然拽住了沈惠洁的手,压低了声音,面容严肃道:“妈,我今天来,其实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先前姓丁的那个男人摔死了,我便一直没提,可是仔细想
想,你那日对他说的话,还是令我很迷糊。你确定,十年前,我是自己纵火自杀的么?”
沈惠洁面容一滞,但很快又恢复过来,拉着钟可情笑道:“傻孩子,那时候你一直因为自己的是试管婴儿,觉得抬不起头,所以才会想不通自杀,幸好我及时赶到——”
钟可情笃定地摇头:“不是这样的。”
沈惠洁心中一惊,以为她想起来了什么,面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我看过档案,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手脚被捆困在二楼。若真是我自己纵的火,我又为何要捆住自己的手脚呢?为了嫁祸给别人么?我那时候不过六岁,怎么可能有这么
深的心机……”钟可情嘴角扯了扯,“我可以肯定,案发现场一定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沈惠洁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从前沉默寡言地孩子,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仿佛自己的秘密就要被挖出来了似的。
“没有的事,孩子,你别多想。”沈惠洁紧张地抚着她额头的刘海,安慰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你一定是太累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好。”钟可情微笑着点点头,“既然母亲不愿意说,我会自己去查的。”
“不要!”沈惠洁面露惊恐。
“嗯?”钟可情挑眉,沈惠洁这样担忧,那么纵火案分明就还有着什么猫腻。
“你现在就要结婚了,何必去翻那些旧账,往后的日子幸幸福福的,不就好了么?”沈惠洁语重心长道,双眸中似藏着无奈。
她的表情并不像装出来的,钟可情为之动容,叹了口气道:“好,只要以后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我就不再追究了。”
“乖孩子。”沈惠洁点了点头,目光中尽是怜爱。
钟可情上了谢舜名的车,车子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她却突然低声道:“能不能先不去医院?”
“嗯?”谢舜名眉头一皱,面上带着几分诧异,回眸打量着她。“我……”钟可情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开口。她要结婚了,她很想把这个消息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分享。自打她的葬礼办完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钟家。每天翻看着日报
的财经版,可以从中读出些许关于钟家的消息。可钟家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真正想做的,是回去看一看。
“有什么问题直说。”谢舜名冷眉一挑,“我们不过是契约夫妻,你不需要吞吞吐吐。”
“陪我去一趟钟家。”钟可情听了他的话,不客气地说,“你从前那么喜欢可情表姐,如今要娶我了,总得跟她道个别吧!”钟可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找了这样拗口的借口。但这话说出来的瞬间,她的心底竟隐约有些酸涩。她不知道自己是作为季子墨,在吃钟可情的醋,还是作为钟可情,在
吃季子墨的醋。
提到钟可情,谢舜名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发狠地咬了咬牙,车子朝着钟家的方向飙去:“是该让你再见一见可情,你们两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钟可情听了越发难受。果然,在他眼中,季子墨和钟可情完全是两个人,可他却能够一边跟季子墨结婚,一边还口口声声说喜欢着钟可情。
谢舜名有没有对现在的季子墨有一点点心动?如果心动了,钟可情会纠结于他的不忠,如果没有心动,那么娶她真的只是为了商业目的么?这混乱的关系令钟可情头疼。
敕——
车子开到钟家门口的时候,谢舜名踩下了急刹。
钟家大宅已经在那一场爆炸中,和钟可情的尸体一并灰飞烟灭,这里是钟家在市区外围重新购下的一栋小别墅。
彼时,钟妈妈正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小憩。
钟可情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被谢舜名一把摁住,将她拎到一边,小声道:“钟妈妈有心脏病,你这么做,会吓到她。”
钟妈妈的病鲜少有人知道,就连就医都是对外保密的,若不是专门调查过,外人是绝对不可能知道她的心脏病史的。谢舜名为什么要找人调查钟家?
钟可情眉头一皱,面上带着质疑,诧异地抬头:“可情表姐都不在了,谢少还对钟家的事情这样上心?”
谢舜名扯了扯嘴角,不欲多说。
钟妈妈睡得不沉,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睁开惺忪的眼眸,眼角还挂着泪痕,“是小墨来了?”
钟可情看着她的眼角,有些心疼,点了点头,喊道:“姨妈。”
钟妈妈看上去清瘦了许多,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现在看上去精神恹恹,很无力的样子。钟可欣自己的身体就不太好,指望她照顾好母亲,想都不用想了。“阿名也来了。”钟妈妈盯着谢舜名看了好久,终究叹息了一声。这孩子没能跟可情走到一块,说到底,她也是有责任的。若不是十年前的那件事,他也不至于一怒之下,
告别家人,远走他乡吧?
“姨妈,我要结婚了。”钟可情掏出一张大红色的请柬来,“后天注册,半个月后办酒席,你和姨父一定要来参加啊!”
“结婚?”钟妈妈诧异地瞪大了眼眸,“才十六岁就结婚?和谁结婚?新郎靠谱么?”
她问出一连串问题,很明显是不关注实事。若她稍微看一眼报纸,都会直到季家和谢家联姻的事情。
谢舜名走了上来,故作宠溺地揉了揉钟可情的长发,笑道:“阿姨,新郎是我。”钟妈妈先是一惊,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脸上缓缓露出微笑:“好,好……这孩子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跟着他,我也就放心了。”她伸手在钟可情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皱
着眉头道:“可是才十六岁……还是太早了一点。”
谢舜名怕钟可情在钟妈妈面前说出联姻的事,忙笑着道:“阿姨糊涂了,这丫头是十六岁,可我都快三十了,再不结婚,家里要催了!”
钟妈妈眯起眼眸,深思飘得渺远,好一会儿工夫,才轻笑出声:“仔细算算,可情二十六,阿名是快三十了——”若是钟妈妈不提,钟可情完全不会发现这年龄问题。季子墨十六岁,谢舜名二十九,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了一轮都不止。钟可情笑了笑,问道:“姨妈,姨父呢?我去见见他
,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提到钟爸爸,钟妈妈的脸色陡然一沉,扯着钟可情的衣袖道:“他……他还在午休,就别进去打扰他了。”钟妈妈扬了扬手中的请柬,“你们的婚事,我会代为转达的。”钟可情看了看天边,眼见着已经过了正午,四点多钟还在午休?钟爸爸的生活习惯,她很清楚。午休从来不会超过半个小时,睡多了犯困,而且浪费时间。钟爸爸是一个
十分看重时间的人。
咳咳……咳咳……
虽然在院子里,但钟可情隐约可以听到楼上的咳嗽声。钟爸爸一直就有哮喘病,入秋的时候,因为空气中絮状的灰尘多起来,就会尤为严重。咳起来的时候,他是不可能入睡的。钟可情略微疑惑地扫了钟妈妈一眼:“咳得这么
厉害,姨父的身体还好么?”
钟妈妈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这些年一直是这样,不碍事的。天色也不早了,家里没人做饭,没办法留你们吃晚饭了——”
钟可情眼眸眯起,这是在赶他们走么?“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您多保重!”谢舜名牵着钟可情的手,随即便强拉着她往院子外头走,直接将她塞进了车里。钟可情的心底越发疑惑,看这架势,谢舜名似乎知道些
什么似的。
钟可情闷声坐在后座上,一声不吭。
谢舜名黑曜石般的眼眸深邃如井,叹了口气道:“钟爸爸不希望看到我结婚。”
“什么?”钟可情难以置信地瞪大的眼眸,“你结不结婚,爸……钟爸爸为什么要管?”
“别问这么多,问多了,对你没好处。”谢舜名声音一沉,不再说话。
等到他们两个开车离开,钟爸爸果然下了楼,走到钟妈妈身边,径自抢过那张请柬,当着她的面,撕得粉碎!
钟妈妈唇色泛紫,声音发颤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释怀?”“当然不能释怀!眼见着谢家一家伙儿过得那么快活,而我女儿却死得那么惨,我怎么可能释怀?”钟爸爸将满手的纸屑撒了一地,气愤道:“小墨那孩子跟可情关系那样要
好,你舍得把她往火坑里推?”
“谢云做的错事不能怪到阿名身上,阿名是个好孩子。”钟妈妈似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心中苦楚。“好孩子?呵……”钟爸爸冷笑一声,“和谢云一个德性!招惹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却没有一个过得幸福的,可情就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