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屹楠还没回过神来。
叶夫人已经冲了过来,拿了干毛巾披在了钟可情身上,嗔怒地瞪了陆屹楠一眼:“陆医生,你也真是的,女朋友溺水出了事,你居然还坐在一边无动于衷!”
“我……”陆屹楠百口莫辩。彼时,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叶先生身上,一直认真地思索着叶先生的每一句话,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游泳池里的动静。
钟可情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咬唇不语。
“对不起,小墨,是我不好……”陆屹楠忙着道歉,钟可情却根本听不下去。
谢舜名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闷声道:“她刚刚呛了很多水,需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我是医生,我来。”陆屹楠快步上前,握住了钟可情的手臂。
钟可情故意皱起眉头,面上透着阴郁,伸手一点点掰开陆屹楠的手指。
谢舜名见了,微微仰起头来,被池水打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在灯光映射下倒是像极了一抹邪肆的精光,其中藏着太多对陆屹楠的鄙夷。他说:“我也是医生。”
“我是她男朋友!”陆屹楠的占有欲不觉便显露了出来。
谢舜名轻哼一声:“你是不是她男朋友不是你说了算的,要小墨承认才行。她现在似乎不愿意相信你,劳烦你让一让,别妨碍我治疗——”
“姓谢的,你!”陆屹楠被气得额上青筋跳起,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给对方一个耳光。但这种场合,全市的精英云集于此,他丢不起这个人。
叶夫人连忙上前劝阻道:“好了好了,陆医生,你就消停一会儿吧。先让谢医生进屋给季小姐做一个全身检查,等季小姐气消了,自然会原谅你的。”
陆屹楠这才静下心来。
钟可情则在谢舜名和叶夫人的搀扶下,进了酒店的客房。
谢舜名弯下身子,作势要将钟可情抱上床。
钟可情见叶夫人还在场,疾呼出声:“我自己可以!”药效还没有过,钟可情的双手虽然恢复了力气,但双腿仍旧酸软无力。她不想在这种场合下与谢舜名再扯上什么关系,以免引人话柄,毕竟谢舜名今天的出现根本不在她
的算计之中。
谢舜名冷眉一挑,瞳仁骤然紧缩。
他还没开口说话,钟可情已然觉得面上被他盯得发烫,不知不觉间就多了几分压力。
叶夫人见他们二人僵持着,神情减缓,扭头对谢舜名说道:“谢医生,你就让季小姐自己爬上床吧。她应该只是呛了几口水而已,不碍事的。”
谢舜名眼神微微敛起,面带疑惑地望向叶夫人,总觉得她话中有话。叶夫人便解释道:“这事都怪我不好,季小姐先前跟我说了要假装溺水,来测一测陆医生的忠心……她呼救的时候,我以为她是装的,所以一直没有动作。若不是谢医生及
时出手,今天就要出大事了。”
谢舜名扭过头来,望向钟可情的目光,一瞬间冰冷到了极致。
钟可情知道他有话要说,忙对叶夫人道:“叶夫人,我刚刚呛了水,嗓子痛得厉害,能不能吩咐酒店服务生帮忙准备一壶姜茶——”
“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出去。”
叶夫人刚刚走出屋子,谢舜名修长的手指便附在了门把手上,轻轻一扭,便将屋子反锁了起来。
钟可情强自撑起身子来,瞪着一双清透的眼眸望着他,目光之中竟隐隐藏着一分怯弱。
谢舜名二话没说,便冲到她床边,大掌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臂,试图掀开她身上的毛巾。
“谢舜名,你做什么?”钟可情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还是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护自己的手臂,可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只是稍稍一扯,她光洁的手臂便露了出来。
胳膊上一个红彤彤的针眼清晰可见,因为池水的浸泡,周围一圈的肌肤已经微微泛白。钟可情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挡……可是,她明白,一切已经太迟了。
不到十分钟的工夫,谢舜名由担忧、焦虑、怀疑到最后的失望、暴怒,所有的表情都清晰地展露在她面前。“你让我包下二楼到顶层,就是为了逼叶先生在一楼办舞会,不为别的,你为的只是那一片游泳池。你早知道叶夫人是游泳健将,你故意陪她下水,你甚至算准了你今天会
溺水。你大胆到给自己注射那种药来控制自己的四肢,不惜一切地在陆屹楠面前演戏,你究竟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
谢舜名一口气将她今天的所作所为重复了一遍,愤怒地如同一头发狂地公狮,恨不得撬开她的脑袋来看看,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钟可情咬牙,好一会儿工夫才伸出手来,握紧了他的大掌,凝眸望着他:“我跟你说过,我跟陆屹楠有过一个孩子,并且是他逼我的,但是我从来没跟你提过,那个孩子现
在在哪里……”
谢舜名霍然睁开双目,面色一沉,“在哪里?”
他虽然很不愿意相信那个孩子的存在,但他知道可情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是不是陆屹楠逼她,她对孩子绝对不会有恨。“我不知道。”钟可情不停地摇头,眼泪不觉就流了下来。她很久没有这么放肆地哭过,花着一张脸,死死拽着谢舜名的手臂,仿佛拽着最后一份希望,“我不知道它在哪里
,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还活着,我不知道陆屹楠把它藏在了哪里,或是埋在了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名哥哥。”她突然无助地喊出声来,“我做这么多事,只是想知道它的下落,想为它讨一个公道而已。”
谢舜名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夸张地哭,他伸手去拭她的眼角,这才发现她心里的苦楚就如同她此刻的眼泪一样,根本诉说不尽。“你潇洒地走了十年,把我一个人抛下。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这十年我究竟失去了多少东西。妈妈死了,爸爸走了,家没了,我的孩子下落不明,我自己到最后也只是一个
挫骨扬灰的下场……阿名哥哥,你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偶然么?”钟可情再也忍不住。这漫漫的复仇路,如果最心爱的人不能理解她,她根本坚持不下去。
“你……”谢舜名被她的话震惊到,面色瞬间煞得惨白,一双漆黑如墨地眸子里泛着莹光,满满的都是心痛。
“我不知道。”谢舜名的薄唇抿成一线,刚毅的侧脸上怒气难掩,“这些,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她拥在怀里,越抱越紧,却觉得她的身子越来越冷,冷得如同没有温度的尸体,好像随时都会离他而去。
“这十年来,你什么时候吃饭,跟什么人一起上课上班,被什么人骗,被什么人害,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眼中满满地都是自责,“我真是该死!”“不怪你。”钟可情沙哑出声,“怪我自己,怪我太过傲气。在你离开之前,我有那么长的时间,我跟你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我居然一直未能找到一个机会向你表白心意。如
果那个时候,你不是悄悄地走。如果你离开的时候,我可以低一低头,哪怕是在邮件里表达一点点对你的思念,你会不会回来,会不会就不躲我了?”
谢舜名眸光一黯,竟无言以对。
那个时候的他,就算明白了她的心意,恐怕还是会离开。
钟可情见他不说话,心里不由一痛,咬了咬唇,强自扯出一抹笑容来:“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刚刚只是想要宣泄一下,你别放在心上。”谢舜名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沉声道:“孩子的事,我会帮你查。陆屹楠对你做过什么,你一件件告诉我,我要百倍千倍的向他讨回来。我谢舜名的女人,宠还来不及,凭什
么让别的男人来欺负!就算真要欺负,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欺负你!”
就为他这一句话,钟可情心中突然涌起无限地感动来,她环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刚想要同他说关于陆屹楠的事,谢舜名的手机就响了。
谢舜名淡淡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掐断后,便扔到了一边。
“跟我说说吧。”谢舜名撩了撩她额前的刘海,指尖的温度温暖着她冰冷的额头。
“三年前……”
她刚要开口,谢舜名的电话又响了。
钟可情有些担忧地问道:“是谁?”
谢舜名眉头一蹙,沉声道:“是静秋。”
静秋。这两个字就如同巧克力蛋糕里没有磨开的咖啡豆,明明上一秒还甜滋滋的,下一秒就被这玩意儿磕着了牙,还苦到了心里去。钟可情坏心眼儿地期待过她早点病发,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存在过的东西就是存在过,就算她病发了、死了,她也曾经是他的妻子、怀过她的孩子。岁月里沉淀的沙砾
,没那么容易被打磨成珍珠。
“你先接电话吧,或许她有急事找你。”钟可情顿了顿,伸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恢复了最初的镇定,咬牙道,“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先忙好你老婆再说。”
谢舜名本不想接那个电话,但关静秋近来状态不好,总是喝酒,他心里头还是有些担心的。
钟可情静静注视着他,嘴里喊他接电话,心里却在闹着别扭。
“喂。”谢舜名最终还是接了电话,他跨开两步,像是怕钟可情听到似的。
关静秋的声音焦急到了极致,连表述都不清晰了,“麒麟,他……他……”
钟可情看谢舜名的脸色越来越差,到最后浓如水墨的两弯眉毛搅在了一起,面色也跟着阴沉了下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方才还在赌气的钟可情,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忍不住升起几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