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走林庆远,韩秀峰跟着潘二走进院子,只见早听见外面动静的伍德全带着一个中年儒生从花厅里迎了出来,东厢房门口还站在七八个精壮的汉子。
“徐经世拜见四爷。”
韩秀峰急忙上去扶住徐师爷,紧握着徐师爷的双臂道:“徐叔,您这是做什么,可使不得,千万别这样,您这样会折我寿的!”
徐师爷没想到韩秀峰都已经做上从五品运副还如此谦虚,不禁笑道:“四爷,今时不比往日,您现而今是从五品的老爷,身份尊贵着呢,我要是不叩拜那就真成不懂规矩了。”
“我韩四身份再尊贵,还能有乔府台尊贵?”韩秀峰笑问了一句,一边招呼他进去一边笑问道:“徐叔,现在真不是客套的时候,您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您来这儿乔府台知道吗?”
“就是我家少爷让我来的。”徐师爷认得大头,跟正咧嘴傻笑的大头举手打了招呼,随即开门见山地说:“四爷,我家少爷虽为松江知府但却管不着上海的事,可现在会党作乱,他身为知府却不能不管,又不能擅离府城,只能让我来请四爷您帮着打探这边的消息。”
“请我这个刚到上海没几天的人帮着打探消息,难道松江府没人了?”
“松江府有的人,可我家少爷刚到任没几天,治下的那些个州县官都没认全。要不是确实找不着可信赖的人,又怎会让我连夜赶这儿求四爷您。”
想到上次想辞官却被郭沛霖留下了,而郭沛霖当时也是无人可用,韩秀峰意识到乔松年现在的境况连刚移驻泰州的郭沛霖都不如,不但治下有会党犯上作乱,甚至连府城能不能守住都两说,突然有些同情好不容易熬到外放却做不了太平官的乔松年。
徐师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急切地说:“四爷,都说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我家少爷在松江府就您这么一个朋友,您说他不来求您还能去求谁?”
韩秀峰愿意帮忙但不想被卷进去,坐下问:“只是帮着打探贼情?”
“这您大可放心,且不说四爷您不是松江府的官员,就算是松江府的官员,我家少爷也不会让您去平乱。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里没兵换作谁来也没用。”
“这么说你家少爷已经搬救兵了?”
“出这么大事,我家少爷当然要赶紧差人去跟抚台和制台大人禀报。”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伍先生在上海这么多年,城外尤其租界里的消息不难打探。要是想打探城里的消息,我这边倒有一个人,他认得那些乱党,能大摇大摆进城也能混出城,不过人品究竟咋样我心里没底,不晓得他会不会反水。”
韩秀峰话音刚落,伍德全就忍不住问:“四爷,你是说林庆远?”
“嗯,就是他。”
“伍先生,你也认得?”
“认得,”伍德全回头苦笑道:“徐先生,四爷说的这个林庆远就是个左右逢源的掮客,不但认得那些会党的头目,也认得不少洋人,到底靠不靠得住,谁也说不准。”
“四爷,你觉得这人能不能用?”徐师爷又问道。
“有啥不能用的,但要看怎么用,”韩秀峰一边招呼二人用茶,一边沉吟道:“可以找个机会问问他愿不愿为朝廷效力,去城里帮着打探。不过得在其它地方跟他说,绝不能暴露你我的身份。”
“我就晓得四爷您有办法。”徐师爷立马放下茶杯拱起手。
韩秀峰忍不住笑问道:“徐叔,您这是赖上了我,打算做甩手掌柜?”
“四爷,您这是说哪里话,人贵在自知之明,我就是个跑腿的,哪干得了这大事。”徐师爷再次拱拱手,随即话锋一转:“四爷,您托吴掌柜给我家少爷捎的信,我家少爷收到了,也让我去问过。您在信里说的那位任训导,上月十八拜见过府学教授,然后就去嘉定上任了,可嘉定的情形您应该有所耳闻,前任知县被一帮乱党打跑了,派去署理的那位没敢进城,现在城里究竟什么样谁也不晓得。”
“嘉定到现在都没官?”韩秀峰惊诧地问。
“据说……据说徐耀等乱党又占了嘉定县城,有传闻青浦的乱党周立春也带着一帮乱民去了。不过您放心,最多十天,援军必至。”
徐师爷语气有些言不由衷,韩秀峰心里沉甸甸的,特不是滋味儿。毕竟任雅恩的缺是他帮着谋到的,任雅恩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真不知道怎么跟余三姑和任钰儿交代。
伍德全不知道韩秀峰在想什么,竟喃喃地说:“那些乱党的胆子是越来越大,刚开始只是进城抢人,见县太爷跑了,朝廷又没派兵去平乱,竟去而复返,甚至占了县城。”
徐师爷放下茶杯,咬牙切齿地说:“所以说只要发现乱党就要弹压,绝不能姑息养奸,任由其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