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能准确地找到自己的位置,自觉地去干自己的事情,这是多年形成的习惯,不用刻意去安排。于成龙和金云姬两人悠闲走下土岗,沿着岗下崎岖蜿蜒的小路,观看江湾河套的独特景色。七沟八叉的河套、沼泽不规则地分布在大江边,一湾一湾的茂密的水草,一簇一簇紧拥在一起的柳树毛子,还有裸露着的一小块一小块的沙滩,相互掺杂着遍布在大江边,一眼望去,开阔而又繁茂。
“回头看看,那两间已经倒塌的房子,就是当年肖司令被关着的地方。”于成龙回头指给金云姬看。
“肖司令也是个命运坎坷的女人,不容易。这回又要去异国他乡,就更不容易了。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相见,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残酷了!”金云姬眼含热泪,昂首遥望着远方,似乎是在回首着往事。
“金大姐远离国家,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来到满洲抗日。期间经历了多少生死考验,多少艰辛磨难,都坚强的挺过来了。这是多少人,特别是多少女人都难以做到的,大姐是好样的,是咱们两个国家都应该敬仰的女英雄!”于成龙激动地说。
“我家也是穷苦农民,一家人辛苦地耕种着山间的几亩薄地,一年有大半年忍饥挨饿。我刚学说话,就被逼着学日语,日本人是要灭我种族哇!为反抗日本人的统治,父亲参加了当时的‘义兵运动’,失败后逃回了家里,还带回了一个哥哥,叫朴亨植,就是我后来的情人。他当时已经参加了朝鲜的秘密组织,是已经牺牲的我爹爹战友的独苗,他爹爹牺牲时把他托付给了我爹。朴亨植家是贵族出身,可反抗日本人的统治让他家倾家荡产,家里的亲人也大多牺牲。他读过书,有学问,在我家时就常常教给我识字,给我讲革命道理。凭他的学识、他的刚毅的性格、他的帅气长相,让我深深地爱上了他。后来风声越来越紧,在我家也待不下去了,他就决定跑到满洲来,我毫不犹豫就跟他来了,那年我才十五岁。
来到中国,朴亨植送我去读书,他继续从事地下秘密活动。后来,朝鲜的共产党组织被共产国际解散,他就以个人身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介绍我参加了中国的青年同盟。我们成了战友,后来又成了夫妻。九一、八事变以后,朴亨植最早从事反满抗日活动,后来又组织了义勇队,参加革命军,我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这时我已经是共产党员了。后来,朴亨植又率部参加了抗联,在一次战斗中不幸牺牲,刚满三十三岁。我们唯一的孩子也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颠簸流离而夭折了,可惜我们连个后代也没有留下。”金云姬尽量把话语放得很平缓,于成龙知道她的心里在流血。这是一个怎样悲伤的人生,怎样一个坚强而伟大的女性!
“日本鬼子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杀光他们难解我们两个民族共同的心头只恨!我想这一天不会太遥远了,等把小日本赶出满洲,我和兄弟们一起跟你杀往朝鲜,杀光那里的日本鬼子!”于成龙坚定地说。
“我们也有一些人在苏联,我们的组织也酝酿回国去战斗。让我们这些在中国的人做好隐蔽,随时准备回国战斗。我正期待着这一天早日到来,让我们共同祝愿吧。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金云姬不想再回味痛苦的往事,她先转身往回走去。
于成龙默默地跟在后面,他觉得金云姬比兄弟们更苦,远离家乡、失去亲人的滋味更难以忍受。这也让他对金云姬更加同情和钦佩,发誓以后要更好地关怀她.
刚刚上岗,还没有走进王大江兄弟的家门,焦成就领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迎了出来,于成龙没见过。
“这是春子姑娘,是我去换岗的时候领回来的,我们早就认识。”焦成向于成龙和金云姬介绍。
原来毕鸣和焦成帮王大江兄弟送完渔网,就去替换金云姬带来的两个兄弟,还没走到近前,就看见两个兄弟正在盘问一个匆匆走来的姑娘,两人急忙上前探个究竟。
“她说是来走亲戚的,赶路还挺急。我们截住她想问问,没想到脾气还挺大,大声嚷嚷个不停,啥也不跟我们说,正好你们来了。”两个兄弟报告说。
“拦我干什么?我要去我姐家,碍你们啥事!你们管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又不是坏人。我看你们倒不像啥好人,大白天的拦住人家姑娘,快放我过去,那个岗子上就是我姐家,要不然我喊人了!”姑娘把包袱紧紧地搂在胸前,瞪大了眼睛。面对四个大男人,竟然没有显示出太大的恐惧,看样子也是个胆大的姑娘。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独自一人走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碰到坏人怎么办?我们是关心你,看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既然你快到了,我们也不打扰你了,要是路还远,我们送你一程。以后可不能轻易一个人出门,太危险。”毕鸣见这个姑娘一身农家女孩子的打扮,面色潮红,两颊湿润,脚下的鞋上挂满了尘土。一眼就能断定是地道的农家姑娘,着急赶路,装是装不出来的。
“谢谢好心的大叔,我真的马上就到了。我就知道快到屯子了,不会有啥坏人。”姑娘说完,还给毕鸣鞠了一躬,就准备离开。
姑娘巡视了每个人一眼,见四人没有阻拦的意思,就靠边斜身慢慢往前走,可眼睛却停留在焦成的脸上,惊讶地看着。
“你是……,你是……春子!”焦成惊喜地问道。
“你是……焦成!”姑娘也惊喜地喊道。
其它三人也怔怔地看着焦成和姑娘,心想他们认识。
“好你个焦成,你坑了我一辈子!现在都有老婆孩子了吧?你这个遭天杀的,我恨你!”姑娘突然变了声调地大喊,泪水也夺眶而出,把怀中的包袱砸向焦成。
“春子,你还好吧?我现在还是孤身一人。这么多年,东奔西走,也没机会去看看你,真对不起,焦成给你赔罪!”焦成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看着春子姑娘。
“我不信,我不信!你怎么还一个人过?你这个犟驴,怎么不找个媳妇安安稳稳过日子?瞎跑什么?”春子姑娘依然发疯似的大喊。
“我真的没成家,也没想找。你成家了吧?我真心祝贺你能过上好日子,全家都好!”焦成依然站着不动。
其它三人依然怔怔地看着,心想他们不但认识,而且关系可能还很特殊。
“我成什么家,这次就是为了逃婚才跑出来的!这么多年了,你不能再骗我!”春子姑娘情绪慢慢稳定。
“焦成确实没有成家,看样春子姑娘也没成家,今天意外相遇,这是好事!快到春子她姐家了,焦成领她去吧,到那你们再细唠,快去吧,焦成帮春子姑娘把包袱拿着。”毕鸣站出来打圆场。
于是焦成捡起包袱,上前安慰春子姑娘,其它三人也帮忙劝慰。春子姑娘擦去泪水,破涕为笑,跟焦成一起并排往屯子走去。
焦成小时候还是有些福气的,爹妈都年轻,身强体壮,就他一根独苗,负担轻,日子过的还可以。焦成身上有一个哥哥,三岁就夭折了,身下还有过一个妹妹,不到一岁也没了,后来妈妈又怀孕了两次,都没站住,最后就剩下焦成一人茁壮成长。爹妈对他的疼爱可想而知,还口挪肚攒地供他念了几年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