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梅尔菲东部折向海岸,行军变得更加危险起来,阿普利亚公爵虽然仍在巴里,公爵的母亲萨勒诺夫人此时却在公国的都城。
避开诺曼城堡控制的广大地域并不容易,好在达戈贝特主教的存在令周边地区的希腊人和伦巴第人至少表面上不敢骚扰这支队伍,当然,那些看上去剽悍无比的诺曼骑士显然为主教增加了不少说服力。
安格斯发现,诺曼人对萨勒诺夫人的畏惧更甚于对公爵本人,从威廉那里,他听说这位夫人当年跟随丈夫罗伯特·吉斯卡公爵东征,在迪拉奇乌姆之战亲自率兵逼退希腊前锋,这样英勇的表现为这位伦巴第女战士赢得了帕拉斯女神的名声。
公国东部边境实际上仍然活跃着一些突袭者,诺曼人经过市集时也不敢让旁人碰自己的马匹,如今的形势下,天知道当地的领主和农民有没有组织什么埋伏。
“南方越来越乱了。”达戈贝特对安格斯感叹道,“以前可没有听说过这么多盗贼,有些地方,领主们自己就变成了强盗。”
“战争毕竟还没有真正开始,现在无非是些传言。”
农民和酒客的话多半做不得准,什么骑黑色公羊的猎人经过,然后某座村庄就遭到了屠杀,什么母牛的奶在桶里变成了血,处女半夜忽然消失。
在这片土地上,效忠对象时刻都可能发生变化,大部分城堡和村镇事实上只忠于自己,对一切外部势力都警惕异常,一支诺曼军队经过更会给当地带来恐慌。
“这里的乱事和我们无关,还是赶紧装上马鞍离开吧。”达戈贝特主教并不在乎进入哪一方的军营,只有诺曼人才会警惕任何事故,对他们来说,近在咫尺的坎尼不比前方的巴里潜伏的危险更小,当地的领主赫尔曼从罗伯特·吉斯卡公爵时就在造反,如今已经快十年了,天知道这个自封的伯爵会不会头脑发热,主动攻击这支入侵的军队。
威廉其实还在警惕安格斯的部下,这些俘虏的人数比诺曼人还多,一旦闹起事来,同样会造成大麻烦,特别是这些人的来头太大,下手屠戮一定会大大得罪贝尼文托的教宗和卡诺莎的女边伯。
问题是,这些人的胃口也一样大,他们吃的可不只是芜菁。
威廉从来不是什么慷慨的领主,他的城堡在半岛的西南尖端,遥望着海峡对岸的西西里,任何行人都得给他缴纳过路费,他有两个女儿,为了节省开支,他一直不肯把她们从女修道院里接出来,对外的借口是完成淑女的教育,其实不过是节省两笔嫁妆。
在达戈贝特和威廉两人不约而同的催促下,军队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方形塔堡如同孤岛矗立,和巴里类似的希腊式城墙环绕四周,海水恭顺地伏卧下方,征服者透过石头和水昭示自己的存在。
通过圣安杰洛堡铁栅时,安格斯看见掉落肩头的铁锈碎屑,眉头微皱了一下:这地方的阴冷透在骨子里,和莫莱高地那些直指天空的远古石柱一样,一种死气笼罩着活人的世界。
到处是铁器和明亮的血光,一些尚未被处决的逃兵跪在地上,膝盖上像是灌了铅,袍泽冷冰冰的眼神偶尔转向他们的方向,却像是打量食物的乌鸦。
诺曼人……
在中央塔楼的高厅,他见到了这座要塞的主人。
那人正顾盼雄飞地说着什么,整整比安格斯搞出一个半头,金色的头发剃得很短,不留半根胡须,皮肤白净有如处子,在一群簇拥着简朴的桃心木桌的领主中间,他依然显得矫矫不群,这种君人气度令安格斯不由自惭形秽,相形之下,自己简直如同一条随从乞怜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