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前一片狼藉,各种烂菜叶子,还有臭鸡蛋丢了满地。
徐府门前的石狮子已经被泼了肮脏的米田共,就是朱漆大门上也被红红黄黄的东西给沾满了。
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
看来是被人泼了狗血。
萧徴看了眼许晗,“徐鼎泰家?”
许晗点头,两人下了马车,小心翼翼的越过那些烂菜叶,臭鸡蛋,魏廷上前拍门,许久才有一个老苍头开了条门缝,往外面看。
“衙门办差的。”
许晗将金吾卫的牙牌给老苍头看了。
“原来是官大爷。”老苍头的口气明显松了松,开了半扇门,让几人进去。
待进门后,老苍头连连作揖,“不是小老儿不尊重各位官爷,实在是这两日来府上寻仇的人太多。不敢将门大开。”
府门外一片狼藉,府内看起来倒很平静,平静的有些怪异,看不到下人的走动。
她心下觉得奇怪,老苍头道,
“我家老爷被抓后,我家夫人身子不好,受了打击,如今倒在床上,有些下人见机浑水摸鱼,带着东西跑了。”
“这会府里就剩不多的几个人,各位是上门抄家还是拘人?”
“如果是拘人,能否动作轻些,我家老爷虽然不是个东西,可我家太太实在是个好人,还请大家高抬贵手。
小老儿给各位官爷下跪了。”
许晗连连扶住老苍头,“老人家不必如此,我们今日来是找你家太太问几句话,不必惊慌。”
老苍头起身,引着几人进去,“我们太太病倒在床榻上,起不了身,小老儿带大人去后院,隔着屏风问话,不知是否能行?”
许晗示意老苍头带路,一路过去,徐鼎泰的府邸看起来倒是挺不错的。
大门处的汉白玉石的影壁高高树立,上头雕刻着苍松和白鹤,有地下活水引流而上,源源不断地从石壁的顶端垂挂水流而下,看起来仿似个小型瀑布。
又如同水做的珠帘,和那些侯府公府的正门也差不了什么。
一路过去,穿堂过院,让许晗心头有些愤怒,作为一个从普通的寒门子上来的指挥同知。
徐家这一栋宅子,花的银子可不少,银子从哪里来?自然是赚的昧心钱。
她紧抿着唇,心中愤然,转眼就到了正院外头,屋子里一阵压抑的低咳,老苍头上前和一个守门的婆子说了两句,婆子进去片刻,再出来,就带着许晗他们去了正屋。
屋子用雕刻了花草鱼鸟的紫檀屏风相隔,里头一阵悉悉索索,婆子劝阻,
“太太,您别起身,就这样靠着就好,您是病人,想必官大爷不会见怪的。”
大约是女主人没有听从劝阻,屏风后有脚步声响起,然后就见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毫无生气地靠在婆子的肩头从里头走出来。
她的发髻散乱,脸上也没有涂抹胭脂水粉遮盖病容,看起来格外诡异,又格外的脆弱。
“不知两位大人怎么称呼,小妇人没什么见识,若有失礼处,还请包涵。”
可能是老苍头说了,许晗他们不是来抄家,只是问话,所以这妇人看起来没有惊慌失措的模样。
许晗有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于是自我介绍,
“金吾卫指挥佥事,这位是承恩公世子。”
徐太太虚弱地笑了笑,”见过大人,见过世子。”
她的目光无神,就是这样笑,也看起来是苦涩的。
“本官今日来,是想问一些关于徐鼎泰的事情,还请徐太太能够配合一下。”
许晗的语气清清灵灵,笑着看向徐太太。
“大太太这病看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徐太太瘦弱的手不自尽地抬了一下,“是,很多年了,我不知道我家老爷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诬陷,可他真的是个好人。”
“就连我这样的人,他都能对我很好,更何况是外人呢。”
许晗眼眸微垂,然后抬头笑着说道,
“是不是好人本官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坏人。”
“太太这些年,对于徐鼎泰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情吗?”
“不见得吧……”
她拖着长长的音调,看向徐太太。
徐大奶奶微怔,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没想到是个性子直接的。
她知不知道徐鼎泰做的事?知道,她当然知道。
当年她被里正家的人给玷污了,徐鼎泰知道后,想要去找里正家讲道理。
这样的事有什么道理可讲?
她只想死,残花败柳,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
是徐鼎泰,是他抱着自己说是他对不起自己,是他没有权势,才会让她遭了恶人的玷污。
她几次寻死,都被徐鼎泰救了下来。
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活下去。
只是,她发现,徐鼎泰对自己虽好,但从来不碰自己。
她心里苦痛难当,她想自请下堂,徐鼎泰不允许。
她买丫鬟回来,开脸送到他的床上,被他呵斥了。
后来他慢慢升了官,对她还是很好,只是开始心不在焉,然后慢慢的,她竟然在他身上闻到香粉的味道。
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她心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痛苦。
再然后,徐鼎泰糟糠之妻不下堂,好男人的名声传了出去,她越来越多的在他身上闻到各种香粉味。
本来,她以为他去的是花楼,可有一日,她去书房送汤,听到徐鼎泰和他身边下人说话。
她才知道,她的丈夫,早在她被玷污后,就化身为魔鬼!
多少女子因为她的遭遇而变得不幸。
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死都没办法死了,徐鼎泰将她看得死死的!
她没办法恨徐鼎泰,都是因为她,他才会变成那副模样。
她有什么资格恨?
“那你知道徐鼎泰都和谁往来吗?”许晗轻轻的问道。
徐大奶奶微微一愣之后,瞳孔骤然收缩,
“他……他的事情我哪里知道的那么多。我不知道。”
“你知道吗?我们在他的一处外宅里挖了多少具尸体出来吗?差不多二十具!”
“那些姑娘都是花样年华就死去,死的极为凄惨,她们的遭遇比你凄惨多了。”
“毕竟,你如今还活着,而她们,尸骨都要被虫蚁给吃了。”
许晗语气极为平静,一字一顿说的十分清晰,恨不能将最纤细的细节也全部讲给徐大奶奶听。
徐太太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越发的白,甚至差点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许晗和萧徴肩并肩站立。
“我是真的不知道。”徐太太双眼迷茫,狠狠地摇头,不在说话。
许晗轻声一笑,
“俗话说,一报还一报,一命还一命,折在徐鼎泰手里的姑娘那样多,他死肯定是逃不过了。”
“只是,怎么个死法,那就要看夫人你的了。”
徐太太扶着椅子的手都在颤抖着。
“徐鼎泰这样的人如果不死,那真是天道不公,太太是想要一具完整的尸首还是要五马分尸过后的呢?”
“听说有一种死法,就是割了喉咙,死的时候,痛苦得直张嘴,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啊啊啊’像不懂事的猴子叫唤着。”
许晗以平实的口吻继续说着,
“世子,你在锦衣卫,有没有听说过,被割了喉咙的人下了黄泉,阎罗王是不收的吧?这样的人下辈子只能变成老鼠,生生世世只能发出叽叽的声音。”
她从来不想去为难为女人,可如果是徐鼎泰的太太,那她不想手下留情。
这位太太,看起来很柔弱,可是目光坚毅,伤心是伤心,伤心之余竟然还有些解脱。
她相信,这位太太手中握着徐鼎泰的东西不是一点半点。
萧徴配合的很好,声调懒懒地道,
“约莫是听说过的,好像是说被割了喉咙的,只能入畜生道。”
徐太太的面肌鼓胀,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突然,她目光凶狠地看向许晗,
“我要见我家老爷,你们这些贵人,看起来高高在上,一脸和善,最后只会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倒霉。”
“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一个少年郎,心地竟然如此的狠毒。”
许晗笑了笑,这样就露出真面目,还真是让她不敢相信。
“我狠毒,也比不过你们夫妻狠毒。”
“这京城多少姑娘,在你丈夫的手下,丢性命的丢性命,丢名声的丢名声。”
“我很同情你当年的遭遇,可不是自己受了不公的待遇,就一定要拉着全世界的人一起下地狱。”
“如果是我,我会看准施暴者,打爆他的头。”
而不是这样,自己被害了不够,还要害了那样多的人。
许晗会来这里,询问徐太太,是得了徐氏的点拨。
徐鼎泰好男人的名声,传了这样多年,那位徐太太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徐鼎泰被抓,也不见徐太太出来奔走,求情。
可见徐太太对于徐鼎泰做的事情是一清二楚的,甚至,有可能在里头谋划了一二。
徐鼎泰为什么能拐那么多官家千金?
他是外男,又见不到内宅女子,那么定然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这个人,除了徐太太还能有谁呢?
许晗慢慢收敛笑容,神容严肃,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和太太打商量,也由不得你选择拒绝还是同意。”
“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不在乎生命,无论是自己的命还是别人的命。”
“所以,我不想拿你的命来威胁你,这样太没意思。”
“我知道,你肯定爱极了徐鼎泰,我只能用徐鼎泰的性命来威胁你。”
徐太太声音颤抖,手抖如筛糠,嗓音也跟着发颤,
“你想做什么……”
许晗微微一笑,目光沉稳,手一摆,指向一直不说话的萧徴,
“这位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他最清楚怎么让人痛苦了。”
“除了割喉咙,还有分尸,请来几名仵作,对徐鼎泰的身体开膛破肚,好好看一看,徐鼎泰的心肝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当然,徐鼎泰这也是对朝廷做了贡献。”
“那些医者说不定医术都能进步一个台阶。”
徐太太看着许晗,简直看恶鬼一样,这些年,她还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就是放不下徐鼎泰。
哪怕他不碰自己,哪怕他利用自己,她还是放不下。
依然帮着他画出那些官家千金的画像,至于做什么,她不想知道。
如果徐鼎泰要那样死,她怎么忍心?
“我有一本册子,上头有我画的官家千金的画像,还有,他和哪些人来往的记录。”
“我给你,我都给你,你让他死的痛快些。”
许晗心头一松!
徐鼎泰那里其实问不出什么来的,那样豁出去的人,根本就不怕死。
所以徐氏说了之后,她就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