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晗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的看向许均,最后淡淡地道,
“我很好,没有什么受苦,你对不起的是我的母亲!”
她想想就为母亲心疼,天真痴情的少女,带着满腔的爱意,千里迢迢的嫁到京城来。
谁能想到,她嫁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良人。
只怕到如今,母亲都以为和自己同床共枕的是许城吧,她心里该多少的难受?
不知道还罢,知道了她还能坦然的面对自己吗?
许晗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恨不能徐氏就在她的面前,她一定要给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许均闻言,张了张口,终究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他确实对不起阿秀。
许晗已经移开目光,她抚上胸口,“你们俩都是一路货色,我娘嫁谁都是嫁,倘若你们披好身上那张皮,就这么过一辈子,倒也不失为一桩美好的姻缘。”
她扬了扬嘴角,露出个讽刺的笑,“可是,偏偏就遇到那么一个契机,让你们一个个,脱下了身上那张人皮。”
她的语调冷静而克制,
“母亲和离是对的,就是我,一刻都不想在这个肮脏的宅子里呆下去。”
“真令人作呕。”
她的目光落到已经愣神的三老爷身上,
“三伯父,你有一点说的是对的,不是我娘和人私通,而是那个男人不是人。”
许晗心内一阵悲愤,凭什么这样的破事烂事,要让徐氏碰到。
什么样的人才能制定出这样的烂规矩,还能一代代的传下来。
难怪,镇北王府一代不如一代,这简直不是人能定下的规矩。
二十多年来,母亲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晗儿,是为父错了,我大错特错!不应该隐瞒你娘,下半辈子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们。”
许晗神情冷漠,“补偿?你的补偿太过廉价,我不需要,母亲也不需要。”
“更何况,补偿?你把许昭,许晔,还要羽非又放在何处呢?”
说得好!
这三个字在许昭的舌尖滚动,实在是说不出来。
不过,他最终还是说道,
“许晔和羽非我会照看好,这些年我也有一些俸禄,京城的一座小宅子还能买的起,到时,会带着他们搬出王府。”
也就是说,谁都不想在这个王府在继续住下去了。
“好了。”许均打断了他的话,略顿了顿,语气既有不赞同,也有几分恳求,
“你们都是许家的孩子,一个都不能搬出去,这是许家能够屹立不倒的秘密,以后,你们还是和从前一样。
这些事,不能被外人知。“
“晗儿,我知道你娘受委屈了,可这些事真的不能为外人道,否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们一旦抖出去,谁也活不了。”
“昭儿,你带着晔儿和羽非出去住,你那什么名头和他们说?难道你要让他们也混乱起来吗?”
“别人我不管,可这对我娘来说,这是丑事。”许晗截下许均的话头,
“做出这丑事的,也不是我娘。”
她声音冰冷而坚硬,像是藏着火焰的冰山,
“我不管从前历代的先祖们是如何,可被侮辱的是我娘,为何我要忍气吞声?如果受辱的不能喊冤,作恶的不能受惩,这世间公道何在?”
这话,当初在徐鼎泰的案子中,那些被伤害的姑娘,许晗曾说过这句话。
没想到,今日她还会说到这句话。
“你……”许均有些恼怒。
“怎么,你们兄弟能做出这样道貌岸然的事来,说一说都不能吗?”
“我庆幸母亲终于摆脱你们这些恶魔,从此过她自己的人生。”
许晗的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
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是徐氏站在门口,为许晗的话击掌。
徐氏一身盛装站在门口,许晗和她一月余未见,再见,只觉得徐氏和从前判若两人。
从前美则美矣,没有了灵魂,可今日,她迈着莲步,双手挽着披帛轻微的抬着,十指细如嫩葱,面容艳丽无双,一双桃花眼包含了成熟的妩媚风情。
她看了炕上的许均一眼,完全没有逃避或者是扭捏的情态,眼睛落在许均那张刀削斧雕的僵硬面容上,颔首笑道,
“见过老王爷。”
说完,走到许晗的身边,打量了一番,有些心疼,“瘦了,黑了。”
瞬间,她脸色一变,眉宇间浮出一丝煞气,道,
“许均,今日大家都在此,就算如你所说这些年,我侍奉的至始至终都是你,而不是许城。”
“可是,我依然忘记不了那天你醉熏熏的冲到正院,对我做的那些事情。让我觉得恶心。”
“这件事,在我这里甭想不声不响的揭过去,永远揭不过去。”
“今日,是我最后一次见你,本来这事不应该当着孩子们的面剖开来说,但他们都大了,也该经历一些事情了。”
她横眉怒喝,双眼都布上红丝。
许晗无言的搂着徐氏,这事她没办法安慰,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许均汗颜之中有一瞬间的惊慌,垂头道,
“总是我错了,对不起你们。”
徐氏冷哼一声,“为了孩子,我不会把人搞的身败名裂让大家难堪,只是从今往后,这条规矩不要用到我儿身上。”
“否则,这件事情就是不死不休,敢动我的孩子,一个个都别想活。”
她现在又有些后悔不该这样早的让女儿继承王位,难道要让她也做什么一明一暗的王爷,去过那样畸形的生活吗?
许晗道,“母亲,不会的,我绝对不做什么明暗王爷,谁要做,谁做。”
“正好,刚刚三伯说让我识相的从族谱上划去名字,娘,我要与你姓!”
不仅仅是许均,就是许昭都愣住了。
东元朝什么样的孩子会遵从母亲的姓氏?
母亲身在花楼,每天迎来送往,一条玉璧千人枕,不知道父亲是谁,这会从母姓。
母亲的贞洁遭受到怀疑,生出来的孩子血统遭受到父族的怀疑不被认可,可以从母姓。
父母和离或者休弃,断绝关系,孩子在父亲那里遭受到虐待,两边协商清楚后,母亲把自己生的孩子带走,这样的可以从母姓。
从母姓并不是什么管光彩的事情,都是一种尴尬和无奈。
更何况,许晗是异姓王,更是一道惊雷,会将人炸的七晕八素。
许均不可能同意,就连徐氏,也不会同意。
许晗握住徐氏永远温热的双手,看了眼她喉,转过脸去看向大家,安然恬静,浅浅的笑着道,
“不管父母的恩怨是如何,对我来说,我一出生注定只能选一样。”
到这一刻,她怎么会不知道徐氏心头的悲愤?
她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可是徐氏依然生下她,一腔爱意的将她养大,或许在她性别的事情上钻了牛角尖,可许晗不怪她,她也没立场去怪她。
“这是生我养我的母亲,而我的父亲呢?遮遮掩掩的,忽冷忽热,我是个有感情的人,没办法接受。”
也就是说,她情愿放弃王爵的位置,也会选择徐氏。
许晗紧紧的握住母亲的手,母亲不仅赐予了自己的生命,还铸造了自己的思想。
虽然她只是半路来的,但残留的记忆,还有这些年来的朝夕相处。
许晗可以去看,可以去听,可以去想,可以去感受,她对徐氏只有无穷无尽的感激。
徐氏侧着头,户外的阳光斜射在她的脸上,让她侧脸呈现半明半暗的朦胧,好半响,她抬起手去抹眼睛。
这是她的孩子,她没有养错。
许均怎么会同意?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还指望着许晗能够帮着她把徐氏给叫回来。
“不行,晗儿是王爷,如果不愿意住在王府可以商量,但是改姓,绝对不可能。”
他有些悲伤的看着徐氏,哀哀地道,
“阿秀,当年是我错了,你闹也闹腾了,如今这个当口,一定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许晗的处境现在就如同在悬崖边上,一推就会掉下去,更何况还不是一只手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