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萧徴慢悠悠的走过来,和许晗蹲在一起,居高临下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三皇子,
“不信,你就等着啊。”
他将手撑在下巴上,做出一副等待的架势。
三皇子不敢动弹,越动霍七就越发的用力,流血的地方就越疼。
他还要留着命坐上龙椅呢。
他也不相信自己的计划被别人洞悉了。
刚想说话,又意识到不对劲,
“萧徴,我为什么要等?凭什么要等?你在拖延时间对吗?”
萧徴露出一脸可惜的模样,口中惋惜道,
“哎呀,叫三皇表叔看穿了呢,我还以为不用手的,大冷天,外头下着雪,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他再看看下头已经挤成一团的百官,道,
“还有这些大人,也冷的很,不如放他们早些回去。”
三皇子冷冷一笑,大声喝道,
“拿下他们。”
冲进来的御林军大声应道,
“是!”
随即不管三皇子,直接围了上来。
不用萧徴出手,许晗就先出手了,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萧徴会武,或者说,他的武艺很好的事情,不能被龙椅上的那个帝王发现。
今日的事情,等到一切平定下来,谁知道龙椅上的老爷会不会秋后算账呢。
所以,她先出手,将大部分的人给挡了下来。
只是,萧徴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动作,就是下头有些武官也动手朝那些御林军攻击去。
许均,永安侯早就已经守卫在皇帝的前面。
永安侯作为御铃军统领,自己麾下的人被收买了,自然是有推卸不掉的责任,他跪在皇帝面前,
“陛下,是臣失职,竟没发现手下被人收买了。”
皇帝苦笑着摆摆手,“爱卿这个时候就不要来请罪了,你要失职,朕这个做父亲的,还不知道要如何言说呢。”
“起来吧,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想要占这个从龙之功。”
皇帝眼里有阴鸷隐约浮现,却只是长叹一声,道,
“三皇子所犯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凌迟处死都不能洗脱他的罪孽,朕刚刚已经夺去他身上的亲王爵位,也将会逐出皇室,贬为庶人,其他的罪,到时再论。”
“现在,先看看除去永毅侯府还有何人跟着作乱吧。”
皇宫城门上,御林军倒戈的军官呵出一口冷气,看着下头那被百姓围护着的霍家灵牌,眼神阴冷,低声的咒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天气。”
夜色已深,雪却落得更大,雪花飘飘荡荡,视线所及之处,黑白分明。
那些解了衣裳盖在灵牌上的百姓,已经得了其他人的帮助,穿上厚衣衫,这个时候,更加是不肯离去,死死的护着那些灵牌。
军官扫了一眼城下百姓,又焦急的看向乾清宫的方向。
下头听令的御林军不明所以,可他这样的军官是知道今日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事,干的是掉脑袋的事。
要么成功,鸡犬升天,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一旦失败,那就是……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头,你看,那是什么?”边上观察哨位的士兵忽而大声问道。
只见白茫茫的雪地里,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注意,防备……”
军官的手按住腰间佩刀,做出了防备姿势。
顷刻间,那军队就到了城门之下,军官看到为首的一个人,身穿着白衣,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只见他神情淡漠,坐于马上,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微微抬眼,手中的长剑举起,就听到宫门吱呀被打开的声音。
军官愣了一下,大声咒骂道,
“草,是谁?谁去开的城门?”
说着,他一边往下奔跑而去,一边跑,一边拔出佩刀,后面城门上的御林军全部跟上,做着防备的姿态。
只是,没等他们下到城门下,已经有人被杀了。
那白衣飘飘,与雪花容为一体,所到之处,鲜血喷溅,厮杀声四起。
那些围护着霍家军令牌的百姓经过最初的慌乱,最后见城门关了起来,只听到厮杀声时,大家又都镇定了下来。
霍家英烈的另外在此,必然能庇佑他们的。
他们不怕!
许昭带着人,没一会,就将宫门口的倒戈的御林军给斩杀了。
“二公子,我们现在进去吗?”
许昭点点头,“走!”
螳螂捕蝉,并不知道黄雀在后。
……
乾清宫里,很多的御林军被斩杀,也有很多的人受了伤。
萧徴一边手忙脚乱的抵抗着,可偏偏,他的运气仿佛很好,不管是他跌倒了,或者是靠在某一处,倒霉的都不是他,而是追击他的御林军,转眼,就被他打到了好几个叛乱的御林军。
很快的,殿内的御林军越来越少,这时,三皇子大吼一声,焦急的求救,
“快,快,去将皇帝给擒住……”
只要擒住了皇帝,还怕什么!
这个时候,父父子子已经不算什么,只要能有命留下,做什么都行。
外头的人得了令,又跳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一身盔甲的永毅侯。
“殿下,臣来救你了。”永毅侯奔向三皇子,手执长剑,指着霍七,
“霍七,你还不放开三皇子,只要你放开,保你不死。”
他又看向其他的人,“只要你们站在三皇子身边,就都保你们不死,还有你们的家人。”
话还没说完,人影一闪。
等回过神来,永毅侯的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剑。
许晗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想保谁不死?你还是想想办法保你自己不死吧。”
“蠢货,我就觉得奇怪,就他那点本事,竟然想着逼宫?想来是你挑拨的。”
剑身冰冷,永毅侯冻得一个激灵,这不对,根本就不对。
他才刚进来,话都还说完,再说这些人难道不应该怕吗?
家人都被围住了,难道都不怕?
人人都是威武不屈的霍家人?
永毅侯冻得一个激灵,没想到许晗的动作这样快,边上的御林军根本就拦不住他。
他僵了一会,说道,
“我不过贱命一条,你杀了我,死也就死了,难道还能阻止殿下的大业不成?”
萧徴累的坐在台阶上,拍着手掌,嘲讽道,“哟。没想到永毅侯竟然还视死如归啊。”他感叹道,
“三皇子,你的舅舅在我手里,投不投降?”
三皇子听到外头有喊杀声,想到许晗说的东山大营的将士,想来是他们赶到了,那些倒戈的御林军说不定要要挡不住了,咬咬牙道,
“舅舅,等我登基后,一定会善待舅母和表兄的。”
此话一出,永毅侯心里就是一凉。
他不是不知道三皇子就是这么两拨的人,眼下性命有危,他怎么会因为自己人数呢?
但另一方面,他又很平静。
在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他就会想到这一刻,不成功,便成仁。
他做出欣慰的样子,“只盼望着殿下能够信守承诺,舅舅就是死了,也无憾。”
永毅侯如此的识大体,三皇子松了口气。等下那些御林军救他一个,总比救两个要好。
正要说话感激永毅侯,就听许晗道,
“你们舅甥情谊真是感天动地啊。”
“永毅侯爷,我瞧你也不是不聪明的样子,否则也不会用裙带关系,将京城很多的官员都拢在手下,还能和三皇子数年前就开始谋划。
把个谋反的事情做得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本王心里很是疑惑,不知侯爷能否解解惑?“
脖子上的剑锋寒光闪闪,永毅侯不敢动半分,嘴里却道,
“今日被你这样对待,是我技不如人,谋算不全,小王爷要杀要剐,随便!落到你手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许晗,‘哈’的一声,“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就知道自己不想答了?”
她停顿了一下,沉下声音问道,
“你,来说说,当年霍家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三皇子是怎么逼迫我……霍大将军的。”
“我要你来说,说的清清楚楚的。”
许晗咬着牙道。
永毅侯不屑的看了眼许晗,带着三分快意,七分遗憾,
“追问那些有什么意思,反正霍家已经没了,就算如今翻案,还能用命换回命吗?”
“那就换一个公道!”
许晗提高声音,
“十万将士的命,霍家满门的命,你们不过两条确实填不上,可是,如果你们这点都不填进去,那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许晗面露嘲讽的看着永毅侯。
永毅侯一口血闷在胸口,那边,三皇子被压着头,姿势狼狈极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大势已去,还是什么,他大声道,
“和我没关系,真的和我没关系,都是舅舅做的。”
“我是想拉拢霍家,可我没想让霍家的人死,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都是舅舅,说既然拉不过来,那还不如就杀死。”
“当年那个奸细也是舅舅的人,是他安排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皇子说的是涕泗横流,永毅侯则是心往下不断的下沉,这就是他用命要扶持上位的人。
他惨然一笑,“是,都是我做的,霍将军不想出兵,让下头的士兵白白牺牲,于是我让人伪造了一份圣旨,让霍家军听从三皇子的调配。”
“果然,霍将军不得不听,后来,霍铮果然去追那溃兵,没想到,那奸细拿到的消息竟然也是假的,我们被北蛮人摆了一道。
北蛮兵马变成了二十万,霍铮那点人肯定不够看,我怕事发,就想着如果今日的事情万一被霍家人知道,那将来肯定是大大的后患。“
“这才想着斩草除根,没想到,逃了一个霍十一娘!”
“当时我心软的想,不过是个女流之辈,活着就活着,翻不出风浪来,可万万没想到,就这样一个女流之辈,竟然试图翻案。”
“不过,最后,她还是被我一碗药毒死了。”
许晗抓着长剑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割进了永毅侯的皮肤里,一下沁出血珠来。
猝不及防之下,她竟然听到了当年自己是死于谁手!
她紧紧的握着长剑,暗哑的声音问道,“你用什么药毒死她的?”
永毅侯笑道,“不是一味药,是两味药合在一起,她才死的。怎么,小王爷对霍家的事情如此的上心,难不成,你和霍家的是一伙的?”
他看向皇帝,做着最后的挣扎,
“陛下,武将联合武将,怪不得今日许均会为霍家说话,当年霍家的零落的残兵也是许均收去了。”
“陛下,你可要小心啊。”
临死,他也不会不让活着的人好过。
这位帝王,多疑猜忌,偏偏表现的很大度,他就不信,这一根刺埋下去,帝王心里不留下痕迹。
许晗的手往前一送,更多的血从永毅侯的皮肤下渗出来,“霍十一娘身边的人就那么几个,你是如何买通的。”
永毅侯好笑的看着许晗,
“还用买通吗?抓药的时候要不要上药铺?只要控制了药铺,收买她身边的人做什么?”
“霍家的骨头那样难啃,我为何要去打草惊蛇?”
那边,三皇子一声惨叫,然后伴随着骨头的喀嚓声,是霍七将他的胳臂和腿给打断了,只见霍七拎起手边的一杆御林军留下的红缨枪,缓缓走向永毅侯,
“小王爷为霍家求公道,你说她别有用心,那我呢?我是堂堂霍家人,总能为霍家人讨一个公道吧?”
只见他手中的长枪一抖,刺入到永毅侯的腹部,他枪头一挑一转,
“这一枪,为十一娘而刺,陛下都已经赦了她,而你却还不放过她。”
他将长枪拔出,又刺了进去,“这一枪,为我兄长,他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为民,你们却为了一己私欲,要了他的命。”
霍七,一枪一枪的,不知道多少枪,到了最后,永毅侯已经入烂泥一样坦软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的,手指着三皇子,越过他,直指着大殿上的龙椅之处。
到死,他还想着三皇子能够坐上那个位置。
外面,是整齐的步伐声,一道染了鲜血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
白衣上,染着斑斑血迹,是许昭,带着东山大营的人来了,“臣救驾来迟……”
等到天边亮起鱼肚白,围困在宫里的百官才慢慢散去,一场突如其来的谋反就此落下帷幕。
皇帝没有歇息,下了罪己诏,为霍家平反,将霍家的罪名给洗脱了。
城外守护了一夜的百姓,在霍七出来的时候,纷纷的围上去,
“七将军……”
霍七身上带着血气,看着这些朴实的脸,有些人头上身上落了厚厚的雪,可见他们一夜都守在这里,再看霍家的灵牌,被保护的好好的。
其实,就算这些百姓不保护,也没人敢对这些灵牌有所伤害,秦楼的人早就埋伏在一边。
霍七摸了摸怀里霍峥的灵牌,“大哥,小七不辱使命,你们都清白了……”
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仿佛跨过千山万水,停留在某一处,仿佛看到当年他初入霍家门,霍铮拍着他稚嫩的肩膀道,
“你以后就是霍家人了。”
是的,他是霍家人,那个不屈不挠的霍家人。
宫门前,维护的百姓还没褪去,霍七弯腰要抱起一块令牌,其他的百姓纷纷掀开那些覆盖在灵牌上的衣裳,有人低声道,
“七将军,小的想帮忙,帮你把灵牌抱回去,不知道是否可以,小的……”
周围寂静无声,没人说话,纷纷都满含期待的看着霍七。
半响,霍七才点点头。
百姓们渐渐跪下,朝灵牌叩首,而后发出啜泣声。
那哭声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后面的哭声越来越大。
霍家的牺牲,是皇权斗争的牺牲品,皇家人不记,朝廷不记,贵族不记,可这天下的百姓,记!铭记!
许晗站在宫门处,捏着手,慢慢的走到霍七的身侧,霍七将霍铮的灵牌给了许晗,
“你……兄长最记挂的就是你,现在,就由你送他一程吧。”
许晗颤抖着唇,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跪了下去,双手接过灵牌,泪,一滴滴的落在了那黑色灵牌上。
雪又落了下来,飘落在许晗的脸上,轻轻的,融化了,却并不冰冷。
长街上,百姓们捧着霍家几百个灵牌,一路延绵,几乎沾满了整条街。
就仿佛当日,霍家军出征,百姓长街相送,沙场生死赴,京城最风流。
一路上,都是哭声,喊声,喧闹声,这本该是清晨最安静的时候,却偏偏最为喧闹。
那些百姓的口中,喊着将军,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们喊得将军,不知道是哪一位,只是,他们都已经埋骨沙场。
没有谁的眼泪会为谁留一辈子,所有伤口终将愈合。
也许有些伤口,将会被人藏起来,在暗处默默溃烂,发脓,反反复复红肿,也不知什么时候是尽头。
只是,这一幕,将会长长久久的留在众人的脑海里。
……
皇帝下了罪己诏,为当年霍家一门翻了案,将他们的罪名抹去,又赐封霍七为镇国公,但被霍七给辞去了。
霍七跪在皇帝的面前,神色平静,
“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所赐的爵位,我不敢受。”
“那你想如何?”
“我想要去边疆,再杀几个北蛮人。”
霍七说的是铿锵有力,“兄长曾经说过,霍家儿郎,就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我不想在京中浑浑噩噩的度日。”
皇帝看着霍七,扬声道,
“好,好啊,霍家的子孙,霍家的儿郎,不愧是霍家的儿郎。”
“朕准了!”
他拿出一封军报,
“北蛮经过几年的修养,又开始蠢蠢欲动,朕会派许均带兵,你作为许均的副手,去吧,去将你想要杀的,都杀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