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晗眼神凌厉起来,眯着眼睛看着那衙役,声音温和的说道,
“既是四公子的舅舅,那找四公子去衙门就是了。”
边上的侍卫长忙挪了挪脚步上前,微微有些紧张的说道,
“属下已经带着他们去了四公子那边,四公子说是府上是王爷在当家,有事该找您。”
“哦?”许晗声音平和中透出丝丝凉意来。
现在才说府上是她当家?
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许晗脸上神色丝毫不动,看了看那侍卫长,“你去叫了四公子过来,他不过来,你就押着他过来。”
“他不是说我是当家人吗?那就应该要听从本王的话。”
说完,又转身对那两位衙差道,
“还请两位大哥到偏厅去喝碗茶,我这边详细问下四公子,之后才能跟着你去衙门交差。”
两位衙差只要把人带回去,至于什么时候,什么方法,就不管了。
两人给许晗行礼后,就跟着老管家去了偏厅。
许晔果然是不想过来的,侍卫长一边走,一边拖着他进了前厅。
“许晗,你竟敢如此对我,我要去告诉父亲!”许晔被侍卫长扔到大厅中央后,揉了揉被抓疼了的手,满面怒容的看着许晗。
许晗眯着眼睛盯着许晔看了半天,这才语调平和地说道,
“刚刚两位衙差去见过你,是你的舅舅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想找你去衙门。
你推了,说王府是我当家,是吧。”
许晔白了许晗一眼,理直气壮地直视着许晗,道,“难道不是吗?这可是父亲说的。”
许晗失笑起来,说他笨,他还喘上了。
“那我问你,你那个舅舅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毕竟,那是你的舅舅,到底怎么来的,我也就不问了。”
许晔的神情本来是一直紧绷着的,这会见许晗的态度竟出奇的好,他这样的顶撞她,竟然还温言惜语地说话。
他心里得意起来,果然只要抬出她是当家人,就该什么都管是对的。
他道,
“我舅舅虽说没什么大才,可也是王府的贵戚,娇生惯养的,哪里吃过什么苦?
他能够和我风霜雪雨的来边关,那是吃了大苦头的。
他去陈家庄也不是他要去的,当时我们在路上被山匪给截住了么,和我们一同被截住的,还有陈家庄的人。
是我的侍卫拼死和山匪搏斗,这才救了大家。”
“那陈家庄的人热情相邀,说要报救命之恩,我是要去军营救父亲的,自然不能去,我就让舅舅去了。”
许晗垂下眼眸,当初许晔是说过碰到山匪,可没说什么舅舅,还有陈家庄。
这里的事情,只有等到查了才知道。
她眼神微动,依然平和的看着许晔,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许晔见状,心头微松,他也不是非要和许晗作对,只是觉得越过二哥,把王位给了许晗,他心头不忿。
只要许晗把王位让出来,他是不会和她计较的,毕竟是亲兄弟,他心地善良,怎么会要她的命呢?
许晔接着说道,
“舅舅去陈家庄上住了后,开始住的好好的,那庄头娶儿媳妇,舅舅喝多了,这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那些人也太狠了,死了一个新媳妇,还是庄头家的新媳妇,竟然要舅舅一命抵一命。”
“媳妇没了,再娶一个就是了,既是庄头,想也是小富的,还怕找不着女人吗?”
许晗坐在椅子上,手紧紧抓着椅子把手,这样,她才能控制自己冲上去捏死许晔的冲动。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晔听到她问这个,眼神有些闪躲,身子也不是站的那么直了,
“我早就知道了……”
许晗看向长缨,长缨说许晔身边的小厮每天都上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可许晔早就知道这事了,为何小厮没有上报?
她看向许晔身后跟着的小厮,人还是那个人,微微躬着身子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异样。
她收回目光,看向许晔,
“如今人家报官了,你说该怎么办?”
“你说我不爱护你,不尊重你,今日我就尊重你的意思,你想怎么解决这事?”
许晔犟着头看向许晗,“你是当家人,不应该是你解决吗?为何问我。”
“可那是你舅舅,不是我舅舅,如果是我的舅舅,我不会说出什么媳妇没了再娶一个。”
“我会直接把这个舅舅扔到衙门里去,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她笑了笑,”不过,我的舅舅是不会这样的,他如今在蜀地为百姓们看守国门。也做不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
“你是真要我解决吗?那我就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处理了。”
许晔听得面色微白,连连摆手,“那我自己跟衙差去衙门里,我自己去解决。”
许晗绷着脸点了点头,让侍卫长带着许晔去找那两个衙差。
前厅里,人褪了个干净,许晗垂眸思忖了片刻,道,
“郭大哥,等许晔回来,你就将他身边的那个小厮抓起来。”
郭正不明所以,许晗解释道,
“长缨说那小厮每天上报许晔的行踪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可刚刚许晔说他早就知道他舅舅闹出事情来了。
为何小厮没有上报?被收买了吗?不见得。”
“刚刚我看到那个小厮手比一般人要大,而且指节那里粗大,这分明就是个练家子。”
她给许晔找的小厮只是个普通的小厮,因为对边城比较熟悉,这才让他跟着许晔。
郭正心思转的很快,“王爷的意思是这个小厮让人给掉包了?”
他疑惑地道,“刚刚四公子说的话,他也听到了,会不会悄悄逃跑?”
许晗摇头,“不会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露陷了,最多以为我们会想到他只是被收买。”
“他既然想方设法的潜到许晔的身边,那么,必然不会轻易的放弃。”
他们从军营回城的时候已经是下晌,如今暮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许晗穿着一身半旧的长衫,半靠在炕上仔细的看着萧徴写给她的信。
巴泰一路上虽然磕磕绊绊的,但最终还是让他回到了王庭,和巴图一起,整顿兵马,趁着东元军队还没到,将除了雄鹰部等几个小部落给收拾了。
雄鹰部也收服了几个小部落,竟然躲到了草原深处。
北蛮人凶悍,擅长游牧作战,而霍七只带了十五万的兵马,一时间竟也拿不下巴图他们。
许晗心头有些忧虑,这是一次将北蛮打趴下的绝好机会。
有七叔,草原上的势力又是最弱的,若是不能灭了他们,到时候,万一蜀地那边的几个部落又叩关的话,就是双线作战,对整个东元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许晗放下信,有些心神不安,萧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给他来信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
还有七叔,许昭,军报上只是说大体的情况,并未详细说道哪一个人。
可偏偏,三人都是只字没有。
许晗心头正烦乱的时候,外头长缨掀帘进来,禀报道,
“王爷,和四公子一起去府衙的侍卫长回来了。”
许晗坐正身子,示意长缨让侍卫长进来。
侍卫长进来后,微微躬身,禀报道,
“王爷,四公子去了之后,见了白舅爷,两人说了几句,然后事情就解决了。”
侍卫长顿了顿,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许晗,继续说道,
“四公子是找的府衙的师爷,让他去和陈家庄庄头说和。
先是赔了那庄头家三万现银,说是给庄头家再娶个好媳妇,然后有赔了那撞死的新媳妇娘家两万俩银子。”
“四公子说民不举官不究,然后徐大人当初就销案了。”
许晗脸色阴沉如水,“一共五万两银子,四公子哪里来的银子?是当场给的,还是说打了白条,过后再给?”
侍卫长小心的看了眼许晗,低声回道,
“没有当场给,但也没打白条,因为销案后,四公子就带着白舅爷到了银庄,提了几张大额银票,交给了跟着来的那个陈家庄的庄头和那新媳妇的娘家人。”
许晗冷笑两声,她竟不知道这个四弟,还如此的富裕。
以前,果然是她一叶障目了。
她敲了敲边上的小几,嘲讽道,
“这个姑娘,可真是死的四角俱全。”
“死的也算是值得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远处燃烧的烛火,烛油顺着边沿留下来,仿佛一行行的泪水。
沉默了半响之后,她才对侍卫长说道,
“如今白舅爷在哪里?”
侍卫长咽了口口水,“被四公子带到院子里去了。”
许晗捏了捏拳头,“你去看看郭正那里有没有要帮忙的。”
既然许晔回来了,想必那个小厮也跟着回来了。
如果真的是练家子,那抓捕的时候定然会反抗!
侍卫长吁了口气,躬着身子重重的答应着,告退出去,急忙去找郭正。
他是新近才跟着这位王爷的,本以为是个好差事,没想到王爷看着人不大,却威严的很。
他是半点马虎眼都不敢打。
等到侍卫长走了,长缨还有外头几个侍奉的丫鬟,元贞等人都进了屋子,眼泪汪汪的看着许晗。
许晗见状,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们这样是做什么!都把眼泪擦一擦。”
元贞摸着泪,哭着说,
“王爷,那个姑娘也太可怜了,被人凌辱,不管是婆家,还是夫家,没一个人给她讨公道,反而拿了银子就了事。”
“夫家也就算了,才刚进门,连个洞房都没进,可她娘家人呢?不是家人吗?怎么就能拿了两万银子就撤案!”
“这些人,真的太可恶了,还有那个徐大人,竟然就这样判了!”
许晗抚了抚额头,长叹道,
“你们还年轻,我跟你们说,穷人头上没犟筋,两万两银子砸过去,多少人能扛得住啊!”
“人死不能复生,哪里有银子来的实在?”
“我知道你们为那新妇可怜,可也没法子多去责备。”
“至于徐大人,就像四公子说的,民不举官不究,他想处置也要陈家庄的人告啊。”
几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不情不愿的点头。
“王爷,那个白舅爷竟然还敢上咱们府上来,太脏了,太恶心了。就没法子治他吗?”
许晗眯着眼,这样的人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来王府,治,当然要治!
不过治之前,先得解决许晔!
这么大的谜团不解掉,她睡都睡不安稳的。
许晔的院子里,白舅爷一身破衣烂衫的正坐在角落里记者眼泪,用那和招魂幡一样飘飘扬扬的袖子擦着眼圈,
“晔儿,这件事情真的不怪舅舅……舅舅……舅舅……真的是吃多了……”
白舅爷一边挤出几滴眼泪,一边用破布片擦着眼泪,一边可怜巴巴的看着许晔哭诉着,
“舅舅千里迢迢和你一起来到边关,差点命都被土匪给拿了,别的不说,舅舅么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许晔冷眼盯着白舅爷,从怀里抽出一方丝帕递了过去,母亲去了以后,他就仿佛没了家一般,二哥本来就不和他贴心,就连羽非那个死丫头,竟然也倒向正房那头。
这些忘恩负义,没心没肺的贱人,娘不在了,就敢这样。
这个舅舅,以前有母亲看着,还能见人,母亲不在了,就和脱缰的野马,人都不是了。
可他有不得不将他保出来。
白舅爷从破袖子里偷瞄到许晔的冷脸,连忙用袖子掩着脸,又哭了起来,
“晔儿啊,都怪我,都怪舅舅不好,这两年,你娘不在了,舅舅就是想疼你也没办法疼你,只能陪你来边疆吃苦这个了。”
“舅舅真没想要怎么样,就是喝多了两口,也儿啊,可怜你娘啊,要是你娘还……”
许晔眼底泛起层阴霾来,抿着唇,要不是这个舅舅还有点用,他用得着留着他?
他转过头,去看身后站着的那个小厮,
“今日迫不得已,才去提了五万银票,你也知道,我舅舅还有用,不能真的被送到府衙去关着。”
他顿了顿,有些恼怒地道,
“为何那个陈家庄的人如此的不识相?不就是一个女人,再娶就是了,不是说陈家庄的老爷是你们的人吗?”
那小厮眼角微微跳动了两下,面无表情的看着白舅爷,把个白舅爷看的身子缩成一团,恨不能钻道地里。
小厮轻轻的冷哼一声,声音淡淡的说道,
“这可不是一个女人的是,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人家好心请他去吃酒,没叫他去祸害人家的新媳妇啊。”
“那五万两银子不算什么,只是,今日小王爷分明有了怀疑,你还大喇喇的带着人去钱庄提银子,这不是找死吗?”
白舅爷打了个寒噤,急忙说道,
“晔儿,那个小王爷会不会把我赶出去?你可要保我啊。”
许晔端起边上的茶盏,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我娘当初很得父亲的宠爱,说是父亲当初给的,许晗不会不信的,就算她去城外问父亲,父亲那么多年给的东西,他自己哪里还记得?
更何况,我不去钱庄拿,许晗根本不可能把银子给我。”
“还不如露出点破绽,迟早是要和她撕破脸皮的,还不如露点破绽,说不定她根本就没往上头想去呢。”
小厮却不这么想,他只觉得眼皮有些跳,心底忽然有些迷茫起来,不知道当初主人选择许晔来搅和许家,有没有用。
其实,也是没有了人选,才选的许晔。
他们曾经试探过许昭,许昭开始还有拉下许晗下马的意思,到了后来,也不知吃了什么药,竟一心一意的护着许晗了。
这都是凡身肉体,怎么就忽然转性,对那王位没了兴趣了?
之后,他们才迫不得已找上许晔。
小厮的心底涌起了股浓浓的惶惑和不安来,为什么他这一天总也安不下心来呢?
许晗能够在战场上力挽狂澜,不是那蠢笨的人,难道朕的看不出其中的猫腻来。
今日许晔可是说早就知道白舅爷的事的……
忽然,小厮的眼睛缩了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四公子,小的想起还有事情要办,先告退一下,你和白舅爷再说会话。”
许晔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正好,你和你的主人说下,下次再和陈家庄那样不靠谱的朋友就不要介绍了。”
“那银子,我可是不会给你们的,反正也是进了你们陈家庄人的手里。”
小厮张了张嘴,话道嘴边,只重重的应是,想了想,又继续道,
“白舅爷这女人都睡了,人也保了出来了,当初我们说好的事情,也该兑现了,明日就请白舅爷去衙门击鼓,状告许晗。”
白舅爷闻言,求援般看着许晔,低声商量道,
“晔儿,真的要舅舅去击鼓吗?可你娘确实给许暄下了毒啊。那药我都知道,你这样让我去衙门里告状,说是许晗害死了你娘,这能行吗?”
“要不,我们想别的办法罢。”
许晔抿了抿唇,眯着眼看向白舅爷,“舅舅是去还是不去?不去的话你就去监牢里呆着,那五万两银子可是陈大善人出的。”
白舅爷一听,顿时不敢再说话,抱着肩膀,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