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知易行难,接下来该怎么走呢?是驾船出海去赚金?还是潜心走技术路?
他前世是个物理老师,曾经系统学习过经典物理学,对数学和化学也略知一二。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掌握的只是科学的皮毛。而在具体应用方面,比如工程、设计和材料学,自己就是个白痴。想要缔造一个“工业时代”,那绝非他一人之力可为。
他只希望能有一个稳定的环境,一块属于自己的辖地和一批忠诚的伙伴。他可以把自己脑袋中的数理化知识总结归纳,逐步改变这世界的知识体系,用科学推进技术……但这都需要时间,这个时代还留给他多少时间?不知道。
而且所谓发展技术、种田创业什么的,归根结底都要化作“力量”才行。毕竟这是帝国的时代,骨子里仍然是野蛮的。人们所崇尚的是权势、是军队、是战舰和火炮、是城池和大大的疆土。
金士麒深恨自己没有熟读历史。
他不知道此时的时局。只记得金宝提到过他的将军老爹正在驻守孤岛,还有辽东局势紧迫云云。既然后金已经崛起,那明末乱世也就不远了。早几年晚几年,自己终究会迎接那场浩劫。
关外的战情如何?会不会对金将军有所影响?那水师驻守的什么小岛,会不会沦为战场?金士麒开始担忧起那个没见过面的老爹来。毕竟此生的一切理想和筹谋,起点都在这将军府。
最可恨的,就是他自己附身这位公子爷是个败类。自己首要的任务,就是改邪归正重塑形象,再做出一些功绩,以重新获得将军老爹的信任。
……
金士麒正在畅想未来,房门却“砰”地被撞开,金宝冲了进来。
“金宝,以后轻些,公子我正在深思。”
“是是。”这小仆急道:“公子爷,这下热闹了,那小娘闯到我们府上来了,正吵闹着哩!”
“什么娘?”
“就是那个苏木匠家的闺女,害得你脑袋被砸的那个小娘。她竟然跑来寻死哩!”
“呀,孽债啊!”金士麒抬腿就往外跑。
……
不知何时外面雪已经变小了,满世界的银装素裹。
金士麒脚下跑的匆忙,他心想那苏木匠已经被释放了,他闺女还闯上门来,难道是又有什么意外?总而言之,小民在这乱世遭此横祸,真是很可怜。
一主二仆很快奔到前院,远远就听到吵闹的声音。几个兵丁正站在积雪的台阶上,持着长矛横在门前,很是威武。
那几个救金士麒回府的公子少爷们,竟然也聚集在大门处。
原来这帮家伙方才被金士麒赶出卧房,并未急着离开。他们一直聚在偏厅扯淡,讨论着“金大哥会不会一直傻下去”、“翠云楼十二牡丹谁的胸最大”、“今天晚上谁请客”之类的话题。
后来听闻那苏家小娘竟跑到闹事,这帮公子们都奔出来热闹。
“你这小娘忒胆大!”几个公子哥嬉笑着嚷着,“不知道我们金大哥是个风流儿嘛?还敢送上门来?”“金大哥怕是不中用了,妹子你在我们中选一个吧!”
“阿嚏!”有人在他们背后打了个大喷嚏。转身一,是金士麒。
到金大哥四平八稳的模样,那帮公子们都眉开眼笑,忙着上来问候。金士麒却推开众人,走出府门外,眼前便是一亮。
只见一个少女正俏莹莹地站在雪地上,便是那苏家的小娘了。
她背后聚集了数十人,大概都是这山海关的匠人杂民,穿的都是灰萋萋的破衣烂衫,如乞丐一般。他们闹喳喳地站在街头,愤恨地望着高大的将军府。
尤其是站在前排的十几个青年,一个个都怒目圆瞪、深仇大恨的样子。果然,金士麒一出来,那些匠户小伙子们都乱嚷起来:“他就是那金士麒,大恶棍。”“禽兽!”“我快忍不住了,别拦我!”
与那些躁动的民众不同,那苏家的小娘却只是宁静地站在那里。她穿着一件浅青色的对襟长袄,腰肢轻盈如水,双颊淡雅若仙。那单薄的身子迎着寒风,竟如梅花傲雪般俏美。
她脸颊上几道泪痕还未干涸,眼睛中噙着的泪水又如寒霜。她嘴角微微颤抖着,正努力压抑着不想抽泣。那副让人怜爱的模样,又宛若一只误入险境的小鹿。
那少女的容貌和服饰,在这凄冷的雪地衬托下显得有些突兀。她的浅青色长袄的罩面竟是锦缎的,依稀还秀着百鸟图案。只是不知洗了多少水,已经泛白陈旧,而且单薄得不抵严寒。
金士麒暗想她为何穿这衣服,但转瞬间就明白了——她右手正悄然握着一柄灰暗的尖刀。
这小妹子是来赴死的!
她穿上了自己最美的一件衣衫。
到仇人金公子出来,那少女如窒息般地吸了一口寒气,眼中的泪水便淌了下来。她擦了一下泪水,眼神竟变得决然,这让金士麒在一瞬间以为她要出刀了。
没想到她却款款屈膝,向他拜了个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