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李朋友,你做事不稳当啊。既然你的东翁身体有恙,就该让他住到官家驿站,再来找本地大尹,由官府派人去请郎中抓药,哪有你亲自操持的道理?要知这药就如同刀,即可保国卫家,也可杀人性命,只要煎熬之时稍有不慎,怕是就要从救命变成要命。你家虽然是开药房的出身,但你自己是个书生,不曾真坐过堂,哪能由你去熬药煎汤?胡闹,胡闹!”
他话锋一转,又对那王老好道:“你虽然是本地有名的老实人,忠厚的长者,不过我也要说你几句,你啊,老实的过分了。店房里怎么能接待病的这么重的病人?若是传播了时疫,这个罪责你担待的起么?再说了,一听说这是朝廷命官,你就该报告本地官府,由官府出面,怎么能让官员住在你的店房里?你啊,简直是糊涂。”
说过双方,他又将李炎卿请到一边,小声道:“李朋友,我虽然方才话里话外的说了你两句,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咱们都是出来做幕友的,虽然你在北我在南,可是大家也算的上同行,我从心里,还是向着你这边的。这王老好开个店房也不容易,人死在这里,他的生意以后就不好做,你也要多体谅体谅他才是。”
李炎卿似乎有些不甘,面红耳赤道:“这……这……老先生,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我家东翁,那也是一条人命,你看看,他壮的跟头牛一样,说死就死在这里,难道人就白死了不成?再说,他当初可是在国子监里进过学,受过高阁的教诲。”
“白死?哪有这样的事情?谁敢说让这位大老爷白死,我洛某就第一个不答应!”洛夫子一听到高阁的名字,脸上神情略变,又把声音压低几分“不过么,人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咱们还是要先顾活人,后顾死人,是不是这个道理?这天气不好,尸体放的太久也便烂了,反倒对不起他。这王老好在衙门里,也有三五知己,真闹到打官司的地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也未必就有便宜。我看不如这样,由王老好出钱,为你家东翁做场法事,再让他为你家东翁备上一口寿材,就算是罚他伺候不周。将来么,我再为李朋友你荐上一个馆,南京钱司徒前者给我下了帖子,邀我去给他的三公子开蒙。一年束修可得二十两,若是教的好,还能得老司徒的荐举,于日后大有好处。我这里事情多,走不开,本想荐一个本家的子侄过去,如今么,就索性给李朋友写封荐书,也让你有个去向,你看如何?”
李炎卿也仿佛被那户部尚书家的私塾职位所诱,神情不像方才那么坚定,只是仍旧有些犹豫“多谢洛前辈好意,晚辈感激不尽。可是您不知道,我家老爷乃是江西人,这一路路程甚远,我扶灵柩而行,便是搭船,也要多柳许多银两,这却又怎么算呢?”
“哈哈,人死不忘旧交,仍肯送灵回乡,做幕友做到你这份上,便可称的上一等,是我辈中人。你且放心,路费一事,包在老夫身上,咱们先说说价格吧。”
二人讨价还价,又有本地的几位街面老人出来帮场,将这了断人命的钱,定在了一百二十两银子。洛夫子转头又把王老好叫到一边“王掌柜,你这一回算是要了老夫的命了。一个七品正堂,死在你的店中,这便是杀头抄家的大罪。你还别不信,你衙门里那几个关系,在这事上全都没用。你可知道,如今倭寇闹的又凶,朝廷正要访查通倭奸细,你害死一个知县,正好拿你顶缸。”
“交情?若不是念在咱们多年交情份上,我今天就不来了。老夫一把年纪,还要给这后生赔笑脸,图的是什么?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嗓子都快冒烟了,他才答应四百两银子了断人命,你赶快去备钱吧。太多?你糊涂了?堂堂一个七品正堂,广东番禺知县,卖四百两已经很便宜了,若是你还是不肯认的话,只好另请高明,这事老夫是办不了。我可告诉你,死的这个乃是咱们知县的同师,真闹到衙门里,你这小小的店房,怕是就要改成官家产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