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度过自己的晚年?”刘盈迟疑了一下:“难道不是依旧牧羊放牧吗?这应该是匈奴人生活的常态。”
“不是这样的。”安澜面上的表情冷漠的像是冰雪:“年老以后,他们会自己离开部落,走在荒野上等着被野狼吃掉。”
如果不是安澜的神色极端认真的话,刘盈都要觉得安澜这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这怎么可能?”刘盈惊愕道。
“活着的人,每天就算是吃很少的食物,也依旧会被人厌恶。”
“尤其是到了灾年的时候,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如果不愿意自己离开帐篷去喂狼的话,年轻的武士们,就会把他们从帐篷里边拖出来,丢进雪地里。
你没有看到那种场面。
密密麻麻的狼群,就在帐篷外边整夜整夜的呼号。”
“可是,草原上几乎没有不挨灾害的时候,所以年年都有人这样丢掉性命。”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匈奴人攻打汉国的时候,才会那么不要命。”
刘盈想到白登山下,那围绕着整个白登山一圈的尸体圈。
这就像是在大地上,给诺大的白登山套了一个呼啦圈。
只不过,这个呼啦圈是用人命堆积而成的。
“长岁就觉得,自己部落中的老人们,也应该得到赡养才是。”安澜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当他第一次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差点被人丢去喂狼吃了。”
“就像我一样,命运如何?”安澜反问刘盈:“如果不是遇到师父的话,我可能早就已经变成狼肚子里的一块肉。”
“草原上的父子情缘,比祁连山上流淌下来的冰雪水都要淡,所以,有时候我也觉得,长岁和我这个不愿意被世人提起的姐姐,似乎也没有多少的感情。”
刘盈回头看了一眼身边正在斟茶的嬴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如果,我父皇一开始就是天子的话,谁知道对于我这个儿子,又会有多少情感呢?”
“可是,在明知道边上有一个国家的君主,把兵权分给了自己的儿子以后,他的儿子造反杀掉了父亲的事情后,你父亲依旧愿意把帝国最强大的精锐交给你统率。
这才是真正的信任。”
安澜指的是头曼单于和冒顿单于父子两人之间发生的争斗。
刘盈摇头道:“生活在寻常百姓家中的人,也要一样有父子恩情淡泊的;生活在帝王之家,同样有父子情感真挚的,这些东西,任何时候都不能一概而论。”
安澜摇头道:“我对这些亲情,已经没有太多可看重的地方,殿下不用再劝我。”
刘盈瞪眼道:“你叫我什么?”
安澜想了想,然后说道:“阿盈不用再劝我。”
刘盈有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说道:“别想那么多,反正你救过我的命,我已经把你当做我的亲人来看待,不管你以前经历了什么。
但是我们现在已经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不能带着曾经以往的仇恨来生活。”
“人活在当下。”
安澜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刘盈惊讶的看去,安澜脸上露出来了笑容,很美。
她说道:“这也是以前的师父教我的,他很少谈及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但是他应该是一个曾经能够影响天下大势走向的人。
他那样的人,都能放下一切,在草原上一边放牧,一边教导了两个弟子,安详的走过自己人生最后的时刻。
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祥和的笑容。”
安澜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真正老死的老人,但是,却无比的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