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用之在陇右王忠嗣麾下效命的时候,曾经与安西军协同作战,与封常清有过交往,两人也是惺惺相惜,彼此很是敬重。那个时候,晁用之已经官至正四品上轻车都尉,而封常清还只是一个八品镇将。
时移世易,到了现在,晁用之一落千丈,从正四品降到了布衣。而封常清则是做到了安西四镇节度使,朝廷正二品武官。
所以,晁用之见到封常清,自称布衣,下马下拜。
那封常清却是一声长叹:“布衣晁用之,何必参拜同为布衣的封常青!”说着,也下了马,向晁用之拱手还礼。
晁用之笑道:“封大人不必宽慰晁某。”
封常清也是自称布衣,晁用之以为,他是怕晁用之尴尬。
封常清摇头叹道:“晁将军,封某率五万天武军,在洛阳与安禄山叛军交战,一战败于武牢关,二战败于葵园,三战败于上东门,四战败于都亭驿,五战败于宣仁门,连败五阵,失了洛阳,皇上已然降旨,贬封某为布衣,随高仙芝大人军中效命!晁将军,你我现在同为布衣,平起平坐!”
“范阳军有这么厉害!”晁用之惊道。想当初,横扫克什米尔高原的常胜将军,竟然在安禄山的手下,连败五阵。
世人看来,大唐十镇节度使,论战斗力,以陇右为首,其次是安西军,再次是朔方军,北庭军,范阳军最多排第五。自从封常清担任安西节度使后,安西军横扫大小勃律国,威名远扬,大有取代陇右军位列天下第一的势头。如今,却被安禄山的范阳军杀得毫无还手之力,那范阳军难道一夜之间,变成了天下第一精锐!
封常清垂头丧气:“封某无能!”
忽听身旁响起一个声音:“封大人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封常清闻声看去,只见一个青年将军,身披锁子甲,骑着一匹白马,腰佩宝剑,面色俊秀,向封常清拱手施礼:“卑职刚才在山上观看,重甲骑兵虽然战力强劲,但必须是结阵而战,攻防有序,若是散兵对接,不是步兵的对手。封大人所率所谓的天武军,卑职看来,只有封大人身边这二十骑,是安西精兵。其他的,要么是京城禁军,要么就是新募白丁,他们虽然身披重甲,却是未经训练,不仅完全不懂战阵,而且,心胆怯弱,临敌慌乱,不听号令,一触即溃。这样的弱兵,即便是诸葛再世,也难敌久经战阵的范阳军。封大人率如此弱旅,与范阳精兵周旋于洛阳城郊,屡败屡战,鏖战一月有余,已经尽力了!若是换了别人,别说是五阵,只怕是一阵,便已然全盘崩溃!”
封常清怔怔地望着这个青年将军,一时间,竟然是老泪纵横。
那青年将军所说的,正是他压在心底里,无处诉说的话。
半年前,封常清奉诏入朝,担任御史大夫,这是朝廷的规矩,太平时节,武将立功在外,朝廷加封当朝官爵,予以褒奖。封常清入朝的时候,身边就带了这二十骑亲随。原本应该在受封谢恩后,以御史大夫的头衔,回安西掌兵,哪里想到,安禄山突然发难,叛军直扑洛阳,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大唐边将在京城里的,只有封常清一人。唐明皇随即下诏,让封常清以范阳节度使的头衔,率军前往河南,抵抗叛军。
事起仓促,京城里几乎无兵可调,朝廷只得临时募兵,好不容易东拼西凑了五万人马,号称天武军,这里面,只有少数是京城禁军,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市井子弟,这些新招募的白丁,根本就没接受了训练,大部分人从来就没摸过兵器,连基本的队形都不会走,就连那些禁军,也是疏于训练。
这五万临时拼凑的所谓天武军,哪里是久经战阵的范阳军的对手,队伍乱哄哄赶到了武牢关,还没喘口气,就遭到范阳军当头一击,天武军一触即溃。好在封常清早就知道这些士卒不顶用,早有准备,在葵园布阵接应,好不容易收拢了被击溃的乱军,排好阵势,迎击范阳军,结果,和武牢关的情形如出一辙,天武军远远看见范阳军荡起的烟尘,尚未接战,就溃败下去。
接下来,封常清成了个收容队的队长,作战目标已经不再是抵抗叛军,而是收容一阵接一阵溃败的散兵。每一次接战,都是溃败、收容、再溃败,再收容。
这也就是封常清,虽然连败五阵,五万天武军,还保留了四万人。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已是输得精光了!
封常清带着四万败兵退到了陕郡,要说,能够把这四万兵力保存下来,这是封常清最大的功劳。
然而,朝廷却不这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