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何求死耶?陛下在京中等候久矣!”张弘范急步赶来,扶起文天祥,说道。他适才见文天祥跳海,一颗心差点跳了出来,见到方志兴瞬间出手将他救下,这才放下心来,赶上来劝说文天祥。
“呸!”听到张弘范的声音,文天祥止住哭声,啐了他一脸,痛斥道:“佞臣贼子,勿要脏了文某。去!去!”挣开张弘范扶着自己的双手。
闻言,张弘范顿时想到了刚才文天祥所吟“我欲借剑斩佞臣,黄金横带为何人”一句,他纵然城府极深,却也不禁恼羞成怒,不顾方志兴等人在旁,怒声道:“文先生,张某受皇命夷灭残宋,有何奸佞之处?还请先生道来?”怒火升腾之下,连丞相也不叫了。
眼看自己离船舷已远,又有方志兴、张弘范等人围在旁边,文天祥知道自己再无自杀机会。听到张弘范所言,转身怒斥道:“哼!你身为汉人,却为鞑子卖命,不是佞臣又是什么?岂不知黄泉之下,祖上也要为你蒙羞!”
“嘿嘿!汉人?”张弘范冷笑一声,说道:“弘范生来是元人,先父曾是金人,祖上又曾是辽人,却从未做过宋人?我等北地汉人,又何曾放在你大宋君臣眼里。我为大元皇帝陛下效忠,乃是忠君报国之举,何佞之有,祖上又为何要蒙羞?”
“你……你……”闻言,文天祥怒气填膺,手指张弘范,一时说不出话来。宋室南渡一百多年,北地早已过了几代,到了如今,可是很少有人认可自己是汉人了。更别说张弘范这等祖上是辽人的人,可是从来没有做过宋人。虽然同是汉人,却早已分隔开来。
张弘范前些日子没少被文天祥叱骂,心中早已积蓄了许多怨气,今日一朝说出,再也停不下来,又道:“不说张某世受皇恩,你南朝无故扣留我师,又是什么道理。我师奉命出使议和,却被你南朝君臣无故扣留十五年,文丞相对此有何说法呢?”当年蒙哥过逝,忽必烈初即帝位,因为要平定阿里不哥,所以派出郝经出使宋朝求和。不料郝经南下之后,却很快就没了消息,直到四年前蒙元一方才知道他还活着,要求宋朝君臣将他放了回来。不过那时郝经年岁已大,渡江后不久便即过逝,至死也没能回去复命,令人叹息不已。一些人还根据苏武牧羊借大雁传递消息之事为郝经同样编了一个故事,谓之为当世苏武。
文天祥自然也知道此事,他虽然看不上郝经等人为蒙元朝廷效力,但也觉得朝廷扣留对方使节有些不妥。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回应道:“我大宋使节,又被你北朝扣留了多少?何况汝师南来,又有李璮来攻,孰能信之?”将事情推到了李璮头上。当时李璮还没有起兵反元,却已经做着准备,听到郝经南下求和的消息后就出兵攻宋,破坏议和,郝经也因此被囚。
张弘范闻言,“嘿嘿”一声冷笑,却是不再多言。文天祥的话,虽然能解释郝经被囚原因,却难以解释他为何被囚十五年,外人也都能听得出来。不过他心中怒气已发,追问下去还可能惹怒文天祥,进而引得前来会见文天祥的方志兴的不满,因此也就不再追问。他相信郝经的事情,方志兴一定知道,也无需自己多说。
方志兴自然听说过郝经之事,还因此特意探查了一下北地汉人的想法。对于张弘范所说元人、金人、辽人、宋人、汉人之事,他虽然并不赞同,却也不得不接受此人说法。时人多是以国号而分,有宋人、金人、西夏人、元人等,反倒是汉人这个称呼,并不经常见到。自靖康之难后,北地已沦陷一百多年,而燕云之地的汉人,更是从未成为宋人,也怪不得他们不认可大宋了。张弘范所言,实是代表的许多生活在北方的汉人的想法,尤其是一些儒者。在他们看来,为蒙古皇帝尽忠便是忠君爱国,合乎儒家大义,郝经被囚十五年而不屈,也是因为如此。
“君臣大义,华夷之辨!张将军,不知汝师可曾说过?”方志兴道。
闻言,张弘范道:“入夷入夷,入夏则夏。吾师曾言‘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能用士而能行中国之道,则中国之主’,陛下既用士子治国,自然是中国之主!”
“中国之主?哼!难道就是要残杀我中国之民吗?”文天祥怒喝道,说着又道:“‘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张将军当真好气魄!”
这句诗是张弘范所作,他自己如何不知。闻言,他脸色时青时红,不知在想着什么。蒙元大军南下时杀戮极重,这是谁也无法否认之事,被文天祥这个阶下囚当面斥责,自然令张弘范颇不自然,若非顾忌方志兴,只怕他早就掩面而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