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宜人唤了粗使丫头把李五小姐主仆送出大门外,见温紫姐妹走远,这才低声道:“今儿你大姐夫发那么大的火,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你大姐夫知道你去年借故挤兑六小姐的事了,也是因为这事骂你大姐呢。可你倒好,还因为挨打的事跑去跟你大姐说……我的小祖宗,你就别闹了,赶紧收拾东西去你二姐家住一阵子。”
徐兰芝顿时心乱如麻,怎就这样了?“是温彩背后在候爷跟前编排我了?”
她现在离开,岂不是告诉别人,她怕温彩了?她着实不想走。
徐宜人道:“是你和她争吵的时候,你大姐夫就在安然阁外头,他听得清清楚楚的。”
这回子,她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指不定温青心里如何看她呢?
徐兰芝一想到这事,一张脸涨得通红,“娘,我更不能走了,我要跟大姐夫解释。”
“解释什么?你还嫌不乱吗?赶紧收拾东西。”
徐宜人想拉了徐兰芝回漱玉阁,徐兰芝挣脱她的手,一转身就往桂堂奔去。内院花厅没人,她又进了偏厅,却见徐氏懒懒地倚在椅背上,一个丫头正在给她捏腿、揉肩。
“大姐,今儿温彩可是与大姐夫一起用的午饭,一定是她在大姐夫面前咬舌根说我坏话。”
徐氏一看是她,忆起那事,火就涌了上来,“你还大呼小叫的,今儿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她定定心神,心跳加速,“娘不是说带你去卫家镖行住些日子么,就给我消停一点,瞧瞧你那些朋友,三天两头的就有人上门,知道的说你热情好客、广结朋友,不知道的当你自降身份,镇日的只会跟一些庶女来往。你说你这几个月,花了娘多少银子?娘还想给你攒嫁妆,嫁妆没攒起来,倒是一日日有了亏空,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吵闹?”
徐兰芝见徐氏也厌了她,再留下去也没甚意思酢。
只是她不甘心,为甚温彩一回来她就要离开。
“我去二姐那儿可以,但你得把漱玉阁照着安然阁一样装修,用的、摆的都要一样好,大姐夫不是拿我和温彩一样当妹妹么……”
“你好意思与温彩比么?人家都办了些什么事,你又办了些什么事?”
对他们夫妻,温彩是有大功的人,白花花二十万两银子,那可是好大一笔数目。若是挣来银子的是徐兰芝,怕是徐氏早就人前人后地夸得满城皆知了,但因是温彩,她却很少提及。
“她有什么好?你到外头去打听,谁瞧得起她一个和离妇,她这一辈子都别指望找个好婆家。她能和我比么?我会马术,我会猎虎,我可是京城鼎鼎大名的‘马上舞’,要不是我在守孝,这媒人会把镇远候府的门槛都踏破……”
徐氏心头欢喜,指不定这妹妹往后就寻上一门好亲事,到那时看温青还说她没甚嫁妆,只要徐兰芝嫁好了,那也算是她娘家的依仗。可这话若被温青听到这话,敢说他妹妹嫁不出去,怕又是一场风波。
她连连摆手,“赶紧拾掇拾掇,送宜人和芝小姐去卫家镖行。”
徐兰芝跺脚,“去就去,下次你们不用八抬大轿接我,我还不回来?二姐家住腻了,护国公府、嘉勇伯府我都去住。”
放下了狠话,徐兰芝调头跑了。
徐氏脸色难看,抿了抿嘴,想骂两句,见人已经跑远,终是化成了一声喟叹,“小时候我们姐妹三人,我最敦厚老实,二妹最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三妹最是单纯活泼,瞧瞧现在……”最不让人省心的便是徐兰芝,忘了她自个儿有几斤几两,以前和温彩交好的时候还好,如今越发不成个样子。
温彩此刻与温紫、温绿话家常,对于徐氏那说别人看如同在说笑话的态度,她到底是不大信的。
温绿笑道:“二房的翡姐姐跟任姐夫去沧州任上了,三姐姐若是知你回来定会来瞧你。”
温紫捧着茶盏,轻咳一声,“我听人说阿翠有三个月身孕,金主簿就盼她一举得男,好延续金家香火呢,怕是不许她出门。”
最让温绿羡慕的就是温翠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也是正经的嫡母奶奶,上无公婆管束、立规矩,下只得一个不到五岁的继女,好似那小姑娘见谁都怯怯的。
翁爹是庄稼汉子,又喜种田,温彩便将自己陪嫁的五十亩良田拨了十亩地给他侍弄,收了粮食也归金老汉自己的,又在乡下给金老汉建了一座还算过得去的砖瓦房,那金老汉越发高兴了。现在温翠给金老汉买了个侍妾,他又得了个乖巧的便宜女儿,在乡下过着吃饱穿暖的日子。
姐妹三人一起用过饭,又有管事婆子来禀,说给温紫、温绿住的客房拾掇出来了,温紫原是嫡女自住女客院的正房,温绿则住厢房。
温青从外头回来,问了几句关于温彩的事,知她还好,这才放心了,又叮嘱徐氏“对我妹妹好点儿,你妹妹惹我生气,这劝我厚待你的可是我妹妹。”
徐兰芝敢劝他么?他还不得一听就冒火。
徐氏笑着应“是”
,“明儿就把绣房管事叫来,给六小姐多做几身新裳。”
“再把张记珠宝铺的掌柜叫来,叫他带几套时新的首饰,让妹妹自个儿挑……”他又怕徐兰芝心疼银子,“六小姐可挣了二十万两,你拿出一万两给她置首饰怎了?早前妹妹不也送了你一套珍贵首饰么。”
徐氏怯怯地道:“我没说舍不得。”心里又想:还说她没待两个妹妹一视同仁,他瞧着温彩也是一样,他心里可是把温彩看得比谁都重?徐兰芝也是他妹妹,怕是连温彩的一半都不及,别说是徐兰芝,便是她在温青心里也没甚份量吧?
这么一想,徐氏心头那没由来的怨忿又升起来了。
她生怕忍不住又说错话招惹了温青,转而又想:这也不怪温彩,谁让温彩是个有能耐的呢,人家能挣来银子,这就是本事。越想徐氏心里越难受,最后徐氏便想:我在温彩身上花一百两银子,许回头温彩就给她二百两银子的东西。对!一定会这样的。这么一想,徐氏才勉强平复了心境,颇是期盼温彩会回馈她的好东西。
次日一早,温彩换了件时新的春裳来到桂堂,与徐氏和温青问了安,模样儿俏生生又水灵,瞧得温青颇是欢心,颇有“我家有妹初长成”之感。刚坐下不久,温紫、温绿也到了,几个人一处用了晨食。
温彩道:“明儿是三月初八,春晖庙会的最后一天,我要去敬香,紫堂姐和七妹去不去?”
温绿笑道:“去,当然要去了!”
温彩道:“我让冬葵、青莺今儿先去逛庙会,明儿我们各带一个侍女去。”她含着笑,看着一边的麻嬷嬷,“还劳嬷嬷走一趟与汪管家说好。”
汪婶子领着绣房的吴管事,又有一个提着精致木盒的中年妇人进了内院,“夫人,给六小姐量新裳的吴管事到了,张记珠宝铺子的掌柜娘子到。”
徐氏道:“妹妹先做几身新裳,再挑几套头面首饰,算是嫂嫂给你添的。”
温彩在张记珠宝铺子占了三成干股,但每次都派杜鹃拿着她的印鉴出面办事,她从来未曾露过脸,这掌柜娘子自不认得她。
掌柜娘子将木盒打开,共有十二层之多,每层都是一套精致的首饰。
“夫人、小姐,这是今年的新式样,赤金的‘双喜临门’头面,嵌的是红玛瑙和红珊瑚;还有一套点翠的‘四季常青’头面……”
掌柜娘子熟络地介绍起每套的名字,不多会儿,十二层匣子里的首饰全都堆放在桌上了,温彩细细审视一番,用指头一点:“双喜临门的留下、四季常青留下、南珠的留下……”
留了五套!
天啦,这张记珠宝铺的东西是做得精致,除了内务府的能比过,全城还真没哪一家能比得过了。
徐氏一阵肉疼,温彩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贪心,买一套便罢,还挑了五套,真当这些首饰不花钱么?看着温彩的眼神便多了几分犀厉。
温彩原想一早就说是她买的,可又想让徐氏着急、难受一下。“暂时先留五套,一会还要再选。定下来了,你再带走。”她微微一笑,“掌柜娘子,可有银质的首饰,要精致、大方的,年轻奶奶、小姐们戴的,再要一些赏丫头、婆子们戴的。”
徐氏心头火急火燎,就跟有人剜割她的心一般。“妹妹,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旁的就不必买了,这府里的丫头、婆子都有月例,让她们自个儿买去。”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温彩这样使银子啊!真是个败家女!
温彩云淡风轻地道:“这钱我出,全算我的。掌柜娘子,快去取来吧,我这就回屋取银票。嫂嫂,你要打理这偌大的府邸不易,我怎好让你破费。”
她离开了不多会儿,又回到了桂堂花厅,那掌柜娘子似早有预备,又取了好些首饰来,一起同来的多了个十几岁的年轻丫头,瞧着样子,像是掌柜娘子的侍女。
侍女小心地捧着托盘,麻嬷嬷则捧了另一个空托盘,温彩接过一件只瞧一眼,但凡觉得顺眼的,随手搁到麻嬷嬷捧的托盘里,时不时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掌柜娘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买首饰的,一颗心怦怦乱跳,光这一笔快抵铺子里近十日的销售,这可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大主顾。
温彩边挑边道:“嫂嫂,我选中的五套都挺不错,雅俗共赏,你若戴上也显贵气。除了那套南珠是为我自己挑的,其他四套供嫂嫂挑选,你选个两套留着戴,各家的夫人出席赏花宴、茶宴时,也是换着戴的,你总戴早前那两套,没的让人小瞧了去。”
温彩这般阔绰,手头到底有多少银钱?怎的这么不懂事,也不晓得把银子交出来给她。“原说是我花钱买的,怎能让你花这银子?”不用她掏钱最好不过,她可舍不得一下子买这么多,若是有人送她,更是乐意得很。
“横竖赚银子就是花的,该添置的就添置,何必苦了自个儿。”
温彩挑过一盘,便喊一声:“换一批。”继续挑挑拣拣一番,没过多久,麻嬷嬷的双手便有些酸麻,她猜不
出温彩在外头到底做了甚生意,花钱爽快又阔绰。
挑毕之后,她看着麻嬷嬷的托盘,“我再把次些的退回去。”
掌柜娘子亲自捧了托盘来接,她又挑了一半出来。
最后,她看着托盘,“给我拿盒子装起来。”
徐氏却没有再挑,一双眼睛就落在那几套头上瞟来看去,觉这几套都是好的,有些拿不定主意要哪两套。
温彩道:“嫂嫂戴双喜临门和四季常春,这名好,彩头有好。”
“这……”
温彩又对温紫道:“紫堂姐也挑一套吧。”
看着她阔绰,其实她在挑的时候还是用了心的,但凡懂行的一看都知道,最贵的当属南珠头面,其次再是温彩给徐氏挑的那两套,然后又有一套赤金晶花的头面首饰、一套同样是晶花的银质首饰。当金与银搁到一起,温紫自会挑金的。
温彩看了眼银晶花的,笑问:“七妹妹还喜欢那套吧?”
温绿喜在脸上,“六姐姐……这……怎么好……”
“好了,就当是我送你的。”
掌柜娘子与侍女小心地将首饰装到锦盒里。
温彩道:“掌柜娘子,一口价一万两银子!”
“一……一万两……”还是第一次有人不问价儿,却自己喊出价儿来的。
温彩脸上漾着笑,徐氏与温紫连呼吸都急促了。
徐氏道:“妹妹,就这些点东西,哪就值那么多钱,贵了,贵了,最多八千两银子。”
温彩回过味儿来,“就是,我看呀,也就是七千两银子。”
温绿道:“哪就值七千两,五千两吧。”
掌柜娘子听这话,“啊哟”一声,“我的个天,夫人、小姐,便是夫人的那两套,我们店里少了二千五百两是不买的,还是小姐那赤金晶花的,少了一千二百两也不卖……”
温彩道:“你家的首饰轻盈,同等款式的,你家所使的金子比旁家的少了三成五,银子也少了三成,不过胜在式样精致。”
这事,她如何知道的?
曾有人说首饰太重,压得头疼,于是张记珠宝铺都是以首饰轻薄、轻盈为优,做工上求精致,式样上求新颖,价格上又与旁家同款不相上下,但实则其间更多赚三成至三成五的利润。
除了些小户人家喜欢买重的,这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会买张记的珠宝,对有钱人来说,他们更看重的是名气和式样。
温彩又道:“一万两银子不会亏了你,我也在外头开店做生意,知道其间的不易,有句话怎么说,薄利多销,看着卖与我的便宜,实则你今儿加起来可赚了不少。让利于我,我还照顾你的生意,你们店里看有没有好式样的翡翠镯、赤金璎珞盘什么的,都挑上些好的送来,我还买。”
掌柜娘子呢喃道:“小姐,一万两银子真不赚你钱了,这……这连工钱都没赚出来。”
温彩道:“我知道自己给的价儿是什么,你若再要高价,我可不买了。”
徐氏故作恼意,“照我说,多了八千两都不要。”
掌柜娘子心里也大致估算了一下价格,这一万两其实还算合适,“好!好!一万两就一万两。”
徐氏拿出银票捏在手里,只不伸手,生怕掌柜娘子真收她手里的银票,嘴上急切地道:“妹妹,原说好是我来付的,掌柜娘子,你别收她的,收我的,收我的……”
掌柜娘子看了递过银票的温彩,又看了死拽着银票似不愿付账的徐氏,一个嘴里嚷着八千两,掌柜娘子自是收温彩手里多的那个。
温彩爽快地道:“一万两银票,你且验验。”
掌柜娘子见交易成了,又让侍女捧了一盒子的绒花来,笑道:“这盒子东西就送给夫人、小姐们,或自个儿戴,或赏下人们戴。”
一盒子绒花,平日也值些银钱,张记的首饰哪怕只是不值钱的绒花,也比旁家做得精致,用料也要更好,满满一盒,就再不值钱,这三五两银子还是要的。
温彩却在想:这掌柜娘子是个精明人,懂得生意经,做成了还不忘给人送份礼,得她一个好。
“如此就谢过掌柜娘子。记得稍后送些翡翠、赤金璎珞项圈过来。”
“小姐要多少?”
“有好的自然会留下,总得让我能挑出合意的才成。”
徐氏又急又松了口气,急的是温彩给了高价,松口气是自己今儿没花一两银子,这是温彩自个买的,要是回头温青问起,便说是温彩抢了先。“妹妹买贵了。”
“重要的是式样合心意。”
掌柜娘子与侍女收拾好立马告辞。
待她们出了院门,温彩道:“嫂嫂,我的那套南珠的,至少得四千五百两银子,你的那两套素日在他们店里少了五千两银是拿不走的,还有紫堂姐那套最低价也是一千二百两,七妹妹那套最少也得二百五十两银子,你们且算算
,我还挑了一盒子旁的银质首饰呢,可是真的贵了?”
温紫心下茫然,同样是温家女儿,她比温彩还要长几岁,可瞧温彩的气派,又岂是她能比的。到底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就是与她们不同。现在祖母被皇帝追封为一品诰命,连温家两房都觉得身份尊贵了不少。
温绿则一脸佩服,目露羡色,又有三分感动之色。
温彩道:“不过刚才亏得嫂嫂与姐姐妹妹们一阵混说,乱了那掌柜娘子的心,这才卖给我们,虽说她赚得不多,倒也不亏,我们买得高兴,她赚少了却也卖得爽快,买卖已成,皆大欢喜。”
银翘热红一张脸,从外头进来,一见花厅坐着温彩,先是一愕,随后惊呼一声:“是六小姐,六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彩笑,“我昨儿回来的,我还在奇怪,怎没见你和忍冬呢。”
麻嬷嬷小心地答道:“回六小姐话,忍冬有了身子,汪婶子与夫人请了假,正在北边小院里养胎。银翘代了忍冬,在四处查看店铺和田庄,半月前去了京城各县的铺子、田庄上查看。”
“倒是辛苦你们了。麻嬷嬷和银翘挑两件合意的首饰戴着玩儿。”
两人谢过,在盒子挑拣了一阵。
温彩又道:“绒花就留夫人屋里,让夫人赏了婆子、丫头们戴。”
徐氏见屋里有几个丫头,除了同温彩过来的一个红衣女子,还有温彤、温绿的服侍丫头,“你们几个各挑一对绒花戴。”
温彩把自己挑的东西交给了红燕,让她送回院子里收好。
几个人心情大好,尤其是徐氏话突地多了起来,把她听来的奇闻趣事都细细地讲出来,这些事多是徐兰芝的朋友们透露的,徐兰芝听了后就当成趣事讲给徐宜人和徐氏听。
徐氏欢喜地道:“还是我们温家的家风就好,听说萧家的公子因几两银子都能大打出手,还是大房的嫡子和二房庶子打呢。”
温紫颇是认同,就是温彩今儿送她的这套头面也值一千多两呢,要在平日董氏哪舍得给她置这么好的。
温绿附和道:“真是丢人,还说是世家名门呢,没的让人小瞧了去。”
徐氏又细细地讲道:“是嘉勇伯的嫡幼子借了二房一个庶子的三两银子,原说一月就还,结亲过了三月都没还上,庶子的姨娘早前原是商户,银子是不差,却是两个人都看上了同一个粉头生了芥蒂,二房的庶子去讨债,偏嫡幼子不认,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虽是别家的丑事,可也透出两件事:一是两位萧家公子为一个粉头争风吃醋,还为几两银子打架,不过借了三两银子,竟能拖几月不还,可见萧家的日子不好过。京城各家都在暗自猜测萧家已经破落,怕是昔日的名门世家从此要一蹶不振,但是这只是各家的看法,而萧家却在娶得一个贤女为宗妇后扭转了这个局面——梁秋月!
温彩心头一个激灵:梁秋月是个贤惠、能干又能襄助丈夫的奇女子。可惜她的哥哥温青已经娶了徐氏。
想到徐氏与温青后来的结局,温彩一阵心疼失神,她待徐氏那般好,可徐氏也免不了落俗,到底是个捧高踩低的人。以前倒不觉,自打知晓了双双的前世记忆,对徐氏便有些旁的看法。现下,她细细地打量徐氏,但见徐氏因得了几套头面首饰,喜形于色,一副爱慕不已的样子。还有刚才徐氏付首饰银子时的模样,着实让温彩小瞧。
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隐约夹杂着一只狗儿的吠叫。
有婆子厉声喝道:“快把那狗给我抓住,莫让它惊了府里的夫人、小姐,快捉住。门上的小厮是怎么弄的,怎让一只狗进了府?”
小厮的笑声、婆子的骂声,似乎还有人摔倒在地的尖叫声、更有丫头的笑声……好端端的镇远候府,忽地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起来。
徐氏皱了皱眉,这等乱哄哄的成什么样子了,对麻嬷嬷道:“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麻嬷嬷还未出内院门,但见春日下金光一掠,一个东西窜进屋来。待众人定睛细瞧,那是一只长着黄棕毛的小狗,动作之速,比寻常狗儿还要灵敏一倍,“汪!汪!”两声摇着毛绒绒的小尾巴,仰头打量着众人,那黑葡萄一样的鼻尖似在用力地闻嗅什么,一双冰魄般的眸子锁定在温彩身上。
第151章灵犬辩人
花厅里立时沸腾起来:
徐氏张着小嘴,从未见过这样的狗儿,与她见过的狗长得不一样,如寻常刚满月的小狗一般大小,长得敢态可鞠,偏又比寻常小狗更加灵敏、迅捷。
温紫一脸好奇,语调里带着几分兴奋,“这狗是哪来的?好特别的狗儿。”
温绿则蹲下身子,“好漂亮的狗狗。”
那狗儿汪了一声,突地一个飞跃,端端儿落在温彩的怀里。
温彩吓了一跳,想伸手推开,可那狗儿却一脸讨好,想抱住,她很怕狗的。穿越前小时候被狗追过、咬过,追她的是恶犬,咬她的却是一只超可爱的小狗
,那简单就是她的恶梦。从那以后,无论是多可爱的狗,她都心生畏惧。
她尖着嗓子,“快把她弄走,快弄走啊!”身子未颤,声儿先颤,即便是这只超可爱的狗狗,还是让她顿时如避瘟神。
狗这东西太可怕了,越是可爱的小狗,会冷不吱声地咬你一口,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还真是这道理。她在穿越前被那小狗咬了后,外婆每过一段时间就领她去打狂犬疫苗,不知是体质有异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她一打那疫苗就得难受好几天,吃嘛嘛不香。
温绿问:“六姐姐,你养的?”
温彩看着摇头晃脑似很欢喜的狗,它将脑袋贴在温彩的胸口,轻轻地蹭着,一脸亲昵,还望头舔温彩的脸蛋。
这狗似乎很喜欢她,似乎对她一见如故……
她明明没见过样的狗。
她可以确定这是一条纯种京巴,只是京巴不是都该是白得像雪的狗儿么,可这一条却是浑色黄棕色,阳光下就闪出金色的光芒,更像是一只金雕的狗儿啊。她都不认得它,它是不是认错人了,还舔她的脸。弄得她的脸痒痒的,被狗舔,这得多脏啊!
“我没养狗,它从哪儿来的?干吗往我怀里跳……”温彩顿时被这萌狗的样子轰得外焦内嫩,要是换成旁的狗,她二话不说先一拳拍出去,可现在她扬起的巴掌却打不下去了。
徐氏恼道:“还说不是你养的,它谁也不亲,一进来就往你怀里跳。”
又被狗舔了一下,她拧眉。
温紫则瞧出来了,这狗许真不是温彩的,“它是不是认错主人了?”
汪婶子从外头进来,神色慌张,“夫人,外头有位致仕的老太爷带着她的小孙女,说他养的狗儿跑我们府里来了,要进来寻狗。”
徐氏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小狗,“这狗够糊涂,把主人都认错了。”
不多会儿,一个着浅粉袍的少女进了内院,身后跟着个同来的丫头,那少女出落得清丽脱俗,打扮清爽,头上哪束了一根浅粉色绣了金边的丝绦,耳上垂着一对珍珠耳坠,毫无粉黛之身,给人一种惊鸿一瞥之感。
少女款款一拜,“我与祖父途经此处,不想家里养的狗儿被闷坏了,跳下马车就闯进来,它没惊扰到各位夫人、小姐吧,小女在这里给几位赔不是。”
这少女……
温紫快速地想着,好像在哪里瞧过,这姑娘有一股子出尘气质,虽然她参加的宴会不多,但一定是见过的,可一时竟想不起来。
温彩抱着狗儿,笑盈盈地递给少女,可她那表情,明明有些嫌恶,眼里还有几分畏惧。这狗不会咬她吧,这里可没狂犬疫苗,这狗儿为什么往她怀里跳啊?要不是瞧它还算长得可爱,还算没有恶意,她真想把这狗拍死。
“小姐客气了,既然来了,不妨吃盏茶再走。”
少女轻声道:“我正要随祖父探亲,不好久留。”她的手很美,轻柔地抚着那狗儿,狗开始很兴奋,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少女问道:“敢问姑娘闺名可叫顺娘?”
温绿一阵错愕,“六姐姐认识她?”否则怎的突兀地问起温彩的闺名来。
温彩摇头。“那是我乳字。”
她出生的时候,听汪氏说小得像只猫儿,为了能把她顺顺当当地养大,汪氏就给她取了“顺娘”的乳字,汪氏和杜氏在世时,都是唤她“顺娘”。
顺娘!温紫电光火石一般,她知道这少女是谁了。
少女轻声道:“顺娘小姐是镇远候府的什么人?”末了,又盈盈一笑,“我家灵儿竟认错了主人,想来与小姐也是有缘的,故而有此一问。”
温绿年纪尚小,笑得纯真。
麻嬷嬷愣愣地看着这少女半晌,这狗儿长得很好看,在阳光一跑,跟一道金光似的,“我家六小姐是镇远候的胞妹。”
少女笑了一下,从手腕上取下一只盈盈碧绿的玉手镯呢,“今儿惊扰小姐,这是小女的一点心意,还请小姐收下。”
“小姐客气,这狗长得可爱,我并未受到惊扰,恕我不能收。”
少女凝了一下,又笑道:“夫人、小姐,小女打扰了,这就告辞。”
温紫不说一字,就直直地看着那少女,是袁家人,是袁家啊!那个在家里建了观星阁、修了道观、弄了药庐的袁家,世代接掌钦天监监正的袁家。这袁家养的狗儿怎就突地跳到温彩怀里了,它进来的时候,这狗乐得跟见了久别重逢的主人一样。
她闭上眼睛,又听到与父亲交好的一位同窗京官道:“温贤弟在家不知道,近来朝中都传遍了,说天呈祥瑞,异世真凤显身。致仕修道的前钦天监监正袁天瑞寻着那女子、可待他禀了皇帝再去寻,那女子不见了。这几日,钦天监的人都跟疯了一般,正在四下寻人呢。可笑啊,可笑啊,一国之运,都寄托到一个女子身上了。”
温子林道:“崔仁兄可记得那女子的名讳?”
“只听袁老监正说叫顺娘,是个美丽
又勤劳、善良的年轻少女,他就瞧过一回,对她赞不绝口。”
那时候,温紫正领着丫头给父亲送茶点到书房,偶然就听到了这么几句话。温紫还觉得“顺娘”这名耳熟,今儿经温绿这么一提,方才忆起温彩的乳字就唤作“顺娘”。
温青兄妹是温家子女里有学名、乳字的二人,温紫虽也是嫡女,可长辈唤她紫儿,兄姐们则唤她阿紫。因着这缘故,温彩入京住到温府后,姐妹们也唤她“阿彩”,温彩的乳字倒被众人给忘了。
现在温紫可以肯定,钦天监近来苦苦寻觅的正是温彩。
是温彩!是不是说温彩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异世真凤的命格,可不是就是皇后么,除了她别人也不成啊。
温绿见温紫不说话,一副呆呆傻傻地样儿,问道:“紫堂姐是不是被那狗儿吓着了?”
“没……”
温彩起身将那小姐送出院门,态度恭谨又不失大方。
温紫心里暗自琢磨:堂妹温彩得上天眷顾,如果自己与她处好了关系,往后就不愁觅不上好婆家。
温彩直送到花园里,方唤了一个婆子来:“把这小姐送出去,小姐走好。”
那女子回眸一笑,带着友好,更有一份难得的欢喜。她走了很远,就快出三门了,还见温彩在那里望着。
温彩疑惑不已:真是奇怪,她为什么对自己笑?我不认识她,她怎么知道我的乳字?七公主一直唤她“彩彩”,温青夫妇一直叫她“妹妹”,旁人也是“温六小姐、小姐”地叫着。
少女出了三门,脚步更快了,近乎小跑一般,风姿飘逸。
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帘一打,露出一个白胡子老者来。
“爷爷。”那少女甜甜一唤,“灵儿找回来了。”
“快上来吧。”
少女怀抱着灵儿,轻柔地抚摸着,“这回灵儿功劳可大了,要不是它,就找不到那小姐。”再寻不出人来,皇帝一旦恼怒,就会斥钦天监上下吃闲饭,寻个人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