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彩道:“没了?”
慕容标摆着小脑袋。
温彩指着不要的菜式:“这道、这道、还有这道都撤下去,三顺儿来服侍,麻嬷嬷带她们几个下次用饭。”
三顺儿乐呵呵地应答一声,奔了过来,拿着筷子,往慕容标的小银碗里放了一枚珍珠丸子,“世子爷,要不奴才喂你吧,这小丸子滑得紧……”
慕容标抱着碗,将碗扬起,张着小嘴,一副要把丸子吞下去的模样,嘴里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
三顺儿直乐,正要搭手,温彩却道:“他今儿不饿,若是寻常时候,早就用手抓了,哪里还用这样。”
慕容标想盛了丸子嘴里,怎么也盛不上,索性一把抓住碗中的丸子,很快塞到嘴里。
温彩蹙着眉儿,这孩子原是重生的,可有时候行事就跟个小孩子一样,难不成她的瑞临在前世也没多几岁就没了?想到这儿,她心下微痛,“要不让三顺儿喂你?”
慕容标摆头,用手指着火红肉。
三顺儿会意,又取了火红肉给他,他这回往嘴里倒,还真入了小嘴,模样儿有些得意,三顺儿忙道:“世子爷真聪明!真能干,会自己吃饭了,谁家的少爷、公子也没我家世子爷厉害。”
那是!慕容标扬着小脑袋,惹得三顺儿一个劲儿地夸他。
温彩吃了几口饭,再没胃口,倒是慕容标似乎食欲不错,一份红烧肉被他吃掉了三成,一份珍珠丸子也吃掉了三成。
丸子用银匙够不住,他就直接下手往嘴里塞。
温彩也不拦他,由着他闹。
麻嬷嬷吃罢了饭,到了花厅,一看慕容标那身上,又是粥又是油汤,一张小脸更是花得不成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心酸,王妃坐在一边也不管,竟看他把自己弄成这等脏模样。麻嬷嬷又不好责备温彩,只宠溺地问道:“世子爷,你可吃饱了?”
慕容标点头。
麻嬷嬷伸手将他抱下来,“嬷嬷带你在院子里走走,三顺儿,把香汤备好,一会儿世子爷要洗澡。”
慕容恒不在,慕容标就与温彩一道睡了,温彩哄着他,给他讲《西游记》的故事,慕容标听得很是有趣,他是听着温彩讲这故事长大的,温彩甚至与他说,“这个故事其实可以倒着看。”
他当时很好奇,温彩讲完第一遍时,就又说:“正看的开头是唐僧辞别唐太宗去西方极乐取经,那么倒看就是如来派唐僧师徒四人与小白龙去东土大唐传教。一路上遇到了各种妖怪,打来打去发现他们都是有后台的,无论怎么作恶都不受惩罚,八戒和沙僧觉得太黑暗了,无奈一个躲进了高老庄,一个钻进了流沙河,只有悟空坚持正义一路斩妖除魔护送师傅东去传教。
结果天庭对悟空实在忍无可忍就和如来达成协议——我们可以保证唐三藏平安到长安,不过你得把孙悟空这个刺儿头给办了,如来同意了,在一翻阴谋之下,白龙重伤坠入山涧,悟空败了,被压在了五指山下。而唐三藏却抛弃了孙悟空,孤身来到长安,在长安传完教,被封为御弟,享受完荣华富贵,寿终正寝。就这样过了五百年,悟空终于从五指山下逃了出来,一声不吭,把天庭搅了个天翻地覆,天庭被逼无奈许诺让猪八戒化为人身,封为天蓬元帅,沙和尚封为卷帘大将,只要他们能够杀掉孙悟空。
最后,因为兄弟相残而心灰意冷的悟空去寻找菩提祖师解惑,然后他封印了修为,回到花果山,陪着猴子猴孙过完了平凡的一生,最终在花果山的山顶化作了一块石头……”
这一晚,慕容标兴致很高,因为温彩与她倒说的《西游记》比正说的要有趣得多,他乐呵呵地望着温彩。
温彩因午后睡了一觉,精神奇好。
正要阖眸,只听青莺在院子时大喝一声:“谁?谁在外头?”
却是外院的护卫秦虎飞上了屋顶,抱拳道:“青莺,刚才我瞧见屋顶有人,特意上来一瞧。”转而又道:“为防万一,今晚你还是去内室陪王妃、世子。”
青莺扯着嗓子,“哪来的蟊贼?你姑奶奶我可不是省油的灯。”
秦虎道:“你且护着王妃,外头有我们兄弟。”
有护卫飞身上了屋顶,抱拳道:“秦队长,出事了,王府周围有好些蒙面人。”
秦虎咬了咬牙,雍王殿下不在,他们就得负责保护王府上下,尤其是王妃和世子的安危,纵身跳下屋顶。
青莺心里嘀咕几句,抱着被褥进了内室,“王妃,今晚有些不太平,属下来陪你。”
温彩点了一下头,青莺就打了个地铺。
正要歇下,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如洪水般不断奔涌而来,有人拿着铜盆在敲:“不好了,大厨房走水了!”各处的下人纷纷拿盆子的拿盆子,寻水桶的寻水桶,原本静寂的夜,因为这一嗓子喧闹,立时乌烟瘴气。
温彩起身欲离,却被一只小手死死地拽住,慕容标巴巴地看着温彩。
“瑞临,乖,我出去瞧瞧。”
慕容标依旧不撒手,死死地拽住温彩。
温彩要剥开他的小手,“你和青姨在这里待着,娘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她刚剥开了左手,慕容标右手又抓了过来,死死地扯住温彩就是不放手。
这是他的娘,前世今生都是这个娘,他知道娘很爱他,娘无论多苦,都会尽力让他们父子过得最好,娘甚至在外头受了委屈,被人欺辱也不会告诉他们。
他不要娘出事,今生他还没好好享受母爱,他希望娘能长命百岁。
温彩又要剥他的右手,慕容标这下子急了,嚷道:“不去!娘、不去!”
青莺听到这稚嫩的声音,立时惊道:“世子爷会说话了!世子爷会说话了!”
一直不开口唤人,现在一开口就能说整句的。
简直太令人惊奇了。
温彩虽喜,却不如青莺那般惊诧欢喜。
温彩低声道:“瑞临,乖,你和青姨待在这儿,娘一会儿就回来。”
慕容恒不在,府里又走水了。
慕容标死死地拽住温彩,“娘不去!坏人要抓娘。”
青莺“呃”了一声,世子爷旁的不说,却说这么一句,怎不让她好奇:“世子爷,哪个坏人要抓王妃!”
她原就是护卫出身,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若换成双双或麻嬷嬷,见慕容标突然会说话了,还不惊得跟见了神仙一样。
“坏人!”
慕容标又重复着。
温彩垂下眼帘,别人不知道慕容标的事,可她知道啊,她只是不知道这孩子的灵魂到底有多大?原是想与慕容标详谈的,她曾试探性地问慕容标“瑞临,你前世活到多少岁,让娘猜猜。五岁?”慕容标摇头。温彩一直猜到了二十岁,他还是摇头,最后猜到了二十八岁,慕容标才点头。也就是说,慕容标是在二十八岁时死的。
二十八岁的心智,定然是发现了哪里不对,才会说出“坏人要抓娘”的话。这由不得温彩轻视,定然是哪里现了异状。
原是要离开的,现在温彩却不得不认真回味慕容标说的话,若真被慕容标说中了,岂不是平白惹出一段是非。
栖霞院把卫森严,那些人为什么烧大厨房,就是想引得雍王府混乱,吸引护卫去救火,然后就能入栖霞院。
慕容标说“坏人要抓娘”,为什么不是抓别人?
慕容恒在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他前脚一走,便有人对雍王府对手,这只能说明对方是冲着其他人来的,而这其他人极有可能就如慕容标说的是她。
温彩吐了口长气,神色凝重,随着慕容标说的话想下去,“青莺,你说如果动粮种的贼匪与闹雍王府的是同一伙人,他们夜袭雍王府便能解释得多了,他们有了粮种,还需要懂得种植苞米与土豆的人。”
慕容标不再说话了,他今儿也在琢磨这事,想了许久,就被他给想明白了,早前他还怀疑这事许是某县的百姓做的,但杀人,百姓没有这胆儿,所以只是匪贼。过往的匪贼抢劫的都是金银细软,他们抢粮种做什么,匪贼又不种粮食。
而今晚,秦虎先说周围有人,随后大厨房走水,只能说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对方抢粮种不是吃,而是为了去种,但雍王府拥有这方面的种植人才,这天下一等一的种植人才便是温彩。如此一想,慕容标就想通透了,这些人是冲着温彩来的,他们想诱温彩离开栖霞院,只要温彩一出去,就会被他们抓住。
有了粮种,又有了人才,他们就能自己种苞米、土豆。
如此一想,来劫温彩的就不会是寻常匪贼,而是大燕的敌人——西凉人。
这次西北洪涝,西凉也有数州受灾,西凉国原没有大燕疆土广阔,也没有大燕的百姓多,更没有大燕的土地肥沃,在先帝时就曾几次三番的冲过玉门关、阳关抢夺大燕百姓的粮食,还抢大燕的年轻女人,更是杀伤抢掠无恶不作。后,秦怀玉父子奉旨出征,给西凉人狠狠一击,直打得西凉人之后二十年都未能恢复过来。
随后二十多年,西凉人安分守己,与大燕互不侵犯。
但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西凉人怕又蠢蠢欲动不安分了,这次他们抢夺粮种就是一次最好的证明。
温彩扯了衣袍,道:“来人!”
三顺儿应答一声,飞快地奔了进来。
“传令下去,让各处的柔弱妇孺到栖霞院外院暂避,留了身强力壮的男人、婆子去外头抵御,大厨房的火能灭则灭,若是火势太大,保命要紧。”
温彩着好衣衫,一把抱起慕容标,与青莺移身来到花厅。
既然被她看破了他们的来意,她又怎会送上门去任人抓捕,“留五成护卫死守栖霞院,另五成保护雍王府。大厨房走水,肃
州知州府也定会得到消息,我们只管多拖延些时日,用不了多外,官兵就会赶到。”
不仅是官兵,便是肃州城的大户也会闻讯赶来救火。
雍王府外,蒙面黑衣人正施展全身解数围攻府门,大门已经被打开,门婆子与门丁退到了二门上,二门紧合,谁也不敢出去,只紧张地看着外头。
各院、各房的妇孺得令,纷纷撤入栖霞院外院,所有人聚在一处,但栖霞院外院护卫众多,站在外院周围严整以待。内院周围又有二十名护卫把守,层层守护之下,偶然撞进来的黑衣蒙面人却下手极难,好不容易有两人出现,不等逼近内院,就被秦虎等人给杀了。
麻嬷嬷带着两个身强力壮,又略通些武功的婆子到外头走了一圈,很快就发现有黑衣蒙面人翻墙而入。
温彩当机立断:“烧开水,用开水泼!”
几个婆子提着开水,搭上梯子,将滚烫的水淋了下去,立时就传来一阵杀猪似的惨叫。
麻嬷嬷看得咬牙切齿又颇是解恨:“大胆匪贼,闹事都闹到雍王府了,老娘看你们不要命了,来人,继续倒开水!”
上来一个,淋走一个,过来一双,淋伤一双,后头的蒙面黑衣人不敢动弹。
另一边的小门处,亦有几个护卫把守,二管家带着小厮各持棍棒、兵器等,厉声道:“王妃有令,一个人都不许放进来,进来者必死!你们别给我心软,往死里打。”
蒙面人弄断了铁链,刚冲进来就是一阵棍棒、刀剑,不等来人回过神,就被二管家等人给活活打死。
下手又狠又快,虽有小厮胆颤心惊,可因有二管家指挥,却也是强抑惧意,一个个手握着兵器的手更紧,满脸怒容,用怒来替代心中的惧。
二管家看着外头,指着夜色中的几人:“不怕死的就冲进来!此乃雍王府,岂是尔等屑小撒野之地!你们并非大燕人?不知是西凉何人手下?”
此话一出,蒙面人一个个吃惊不小,彼此相望。
二管家心中暗道:真被王妃给猜中了,他们是西凉人。
二管家又道:“如果没猜错,前些日子频频在河西一带杀人夺粮种的就是你们。你们杀了我大燕百姓,抢我大燕粮种,现在还敢夜袭雍王府?”
他们知道了,他们是如何猜出来的?
几个人心头打颤,这些人太可怕了。
居然识破了他们的动机与身份。
二门处,又有护卫队的副队长带人顶着,门丁、门婆子拿着铁棒、大刀,一个个严整以待,刚有十几人冲进来,只听“嗖!嗖”声响,却是副队长等人手执弓箭,一箭射中来人命脉。
“西凉贼子,胆大包天,杀我大燕百姓,夺我大燕粮种,还夜袭雍王府,杀这等贼人乃是大功一件。来!给爷再进来几个,爷杀得还不解恨!”
身后的小厮、婆子、侍卫等人,一听到副队长这话,热血沸腾:是西凉贼人!是西凉人杀我百姓、抢我粮种,这些人该死。早前对贼匪的惧意一扫而空,转而全变成了冲天的怒意,这些人太可恨了,他们该死,全都该死。
秦虎担心生出意外,亲自带人守着栖霞院,又出现几个黑衣人,武功高强,秦虎厉喝一声:“第五小组留下不动,我带人杀敌!西凉贼人,今儿来了就别想离开!杀!杀!杀!”
三个杀字一出,护卫与会武功的小厮挺身而上,缠住近了栖霞院的蒙面人,而另外的一批人蚊丝未动,严守严防,警惕地注意着四下,不允任何人接近栖霞院内院。
花厅上,麻嬷嬷抱着慕容标。
温彩坐在正中央吃着茶点。
青莺手握着剑柄,准备随时给冲进来的贼匪一击。
而双双等几个丫头,更是一脸紧张,小心地站立在温彩的两侧。
外院里,柔弱妇孺们聚在几间屋子里,一个个侧耳聆听,听见了外头的打斗人,生怕贼人冲门而入,刚有一个黑衣人从围墙外现身,便只听“扑”的一声,黑衣人在地上已然毙命,原来是栖霞院内的护卫一镖射中,那飞镖上涂抹有毒药,见血封喉。
夜空中,掠过阴森的笑:“呵呵——”第一个呵很响亮,刺得人的耳朵生疼;第二个呵尾音极长,像是半夜的鬼嚎。
两道黑影从天而降,端端落在内院,走在前头的黑影衣袖一挥,又是“呵呵”的笑声,诡异的、骇人心跳的。
双双一声惊叫,将温彩护在身后。
麻嬷嬷抱着慕容标转身避入偏厅进了内室。
几名护卫奔至,被中等个头的黑衣人缠住,那怪笑声的黑衣人直奔花厅,青莺纵身一闪,拦住去路,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之音传出,青莺的武功原就不弱,在这怪笑声的黑衣人面前却颇是吃力,但见怪笑人纵身一闪,以移形换影之速,青莺扬起了刀剑却再不能落下,“扑通”一声,青莺栽倒在地。
怪笑人伸手抓向温彩,双双尖叫出口,而雪雁却先一步闭眼挡在温彩身前,怪笑人
触及雪雁,一把捏住她的脖颈,眨眼之间,雪雁毙命。
双双挺身而出,就算是死,她也要护住温彩。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个男子喝道:“想伤玉郡主,且先问我。”却是一个着护卫袍、戴鸡面具的男子纵身闪出,拔出宝剑与怪笑人交起手来。
温彩端坐花厅,神色凝重:这声音好生熟悉。
“燕国大内十二肖之一的御鸡,武功如此糟糕?”怪笑人带着讥讽,五六招下来,鸡面具男子已现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