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她,不愿听从顾谦的安排,不愿接手江南生意,只愿入金吾卫做一个普通的侍卫,求的是就是离她能更近一些。
他为了她,远离京城、远离亲人,默默来到肃州,一待便是两年多。
慕容标睡熟了,朦胧之中,他却听到温彩的一声长长地叹息:“池睿,前世今生,你、我注定无缘。”
他睁开眼时,却见温彩坐在案前,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扬头一饮,一口而尽,“这条路,究竟对是不对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守护自己看重的人。”她又倒了一杯酒,“池睿,就当是我欠你吧,你一路走好,若有来生,你不要再遇到我,就找一个爱你、在意你的妻子过一生吧。”
许是酒的缘故,温彩再回到榻上时,阖上双眼,竟是睡得出奇的好。
前世在畅园的相遇,是偶然;今生在畅园的相遇,却是她的刻意。
如若,她未曾在畅园遇到池睿,他是否就不会情牵一世,他依旧是那个洒脱、意气风发而快乐的池睿。
温彩一时以来,她忘掉了池睿,当他再现的刹那,如电闪雷鸣,似天崩地裂,他从来不曾放下她,只是他换了一种方式守候、凝望,他不敢奢求结果,只为属于他自己的方式静默地、在暗处保护着她。
他的情深如海,
化成一张无形的天网,将她禁锢在中央,任她如何挣扎也逃离不掉。
前世记忆、今生场景的交替,前世她死在他的怀里,今生他却殒命她怀中,这似乎是一种宿命,又似另一种轮回,这一种不能有结局的情感,让她的心痛彻心扉、痛不可语。
在池睿深沉的爱面前,所有的话语都显得多余。
运河码头,慕容恒刚到,就接到加急文书,是二管家递来的,说雍王府遭到袭击,并将捉到西凉贼子的事细细地说了。
慕容恒紧握着手中的信:“西凉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肃州撒野!”
当即下令,让玉门关、阳前、白虎关等与西凉边陲接壤镇守武将困住西凉人。
慕容恒询问了一番码头上的事,又增派了肃州卫军所的官兵护送粮种。
如此布署一番,之后十来日,再没有传来哪县粮种被抢的事。
数日后,慕容恒回到雍王府。
大厨房还在重建中,临时搭了一个棚子,暂时解决王府下人与护卫的吃饭问题。
二管家、秦虎细细与慕容恒讲了那晚的惊险。
让他们佩服的是,在那紧要关头,温彩没有慌乱,而是有条不紊地应对,打退了一拨又一拨冲入王府的贼人。
在他们描述的时候,肃州知州的请罪奏疏已经递到了太子慕容恪的书案前。
慕容恪厉喝一声:“蠢货,他是肃州知州,有西凉人潜入,险些害了雍王妃母子的性命,这等官员还留着作甚?”
他拾了奏折,起身往养性殿去。
养性殿里,皇后与秦荣妃正在陪皇帝用膳。
秦荣妃一听肃州雍王府出事,害得俏脸煞白:“雍王妃和瑞临可好?”
慕容恪道:“父皇请看肃州知州呈来的奏折,这个混账东西,那么大的贼子潜入城中居然不知,还让西凉人在雍王府大闹了一场,父皇定要治其重罪。西凉人出入我大燕恍若无人之地,一定要狠狠地给西凉人一点厉害……”
皇帝看了眼奏折,这件事几天前他就知道了。他当时颇是生气,若是他的皇孙伤了半分,他一定把肃州官员给砍了,可慕容恒在言辞之间颇是替肃州知州说话,只说西凉人狡猾。
“抢我大燕百姓的粮种,杀我大燕百姓、夜袭雍王府,西凉人着实可恶!既然入了大燕境内,传令下去,西北一带严加封锁,定要把他们给揪出来。”
抢了东西、杀了人,就想回西凉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皇帝摆了摆手,“恪儿,现在是你在代理朝政,这等事你处理就好,不必禀报朕知晓,西凉人动雍王,便是打我大燕的脸面,更是打你的脸面,你看着处置吧。”
皇帝虽未退位,可自慕容恒离京,阅处奏疏的是太子,甚至有些日子皇帝未临朝议政,也是太子代为处理,一时间太子在朝中的声望日增。
皇后颇是得意,瞧着这情形,只要太子用心打理,用不了多久,皇帝就把帝位传给太子。
“是。”慕容恪禀报完毕退出养性殿。
不远处站着一袭华贵锦袍的李洛玉,含着浅笑,款款行礼,一个嚅嚅地声音道:“妾身拜见太子殿下。”
慕容恪神色冰冷,视线落在李洛玉的大肚上,“不在太子宫养胎,你来养性殿作甚?”
“妾身是来服侍父皇、母后的,殿下日理万机,要代理朝政,妾身只想尽一份孝心。”
李洛玉孝顺?慕容恪可不信,她还不是想要扶正做太子妃。
他的太子妃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周素兰,除她以外,谁也别想做太子妃。
李洛玉是在周素兰百日忌诞后嫁入太子宫的,现掌理太子宫后宅,虽无太子妃之名,却行太子妃之实,便是谢良娣也要礼让她三分。
周素兰逝后,慕容恪仿佛变了一个人,脸上的笑容没了,整日板着脸,还迷上了诵经礼佛,手上总套着一串佛珠。一静下来时,就静默诵经,转动佛珠,在周素兰逝后,慕容恪一夜之间似苍老了十岁。
慕容恪越发不爱女色了,十天半月也难得听他令姬妾们侍寝一回。
李洛玉轻声道:“殿下,妾……”
“既要敬孝父皇、母后,快进去吧。”
他冷着声儿,不愿多与她说一个字,决然而去。
李洛玉眼神迷离,久久凝视着他的背影,她又忆起初嫁入太子宫,他对她置之不理,终于有一天,她给他下了药,在他控抑不住时,成就了夫妻之实。
事后,他愤怒不已。
她跪在他的面前央求道:“殿下,给妾一个儿子吧,妾就想要一个儿子。”
“本王给你一个孩子,能否是儿子就看你的造化。”慕容恪丢下这句话走了,一月后,李洛玉并没有怀上,他兑践承诺与她欢好,那不是欢好,是他疯狂的发泄,在她痛苦欲昏之时,她听到他唤了声“兰儿”,即便是现在,太子宫任何一个
女人也比不过周素兰。
他让李洛玉怀孕,也是因着寿春长公主的情面,李洛玉刚嫁入太子宫的日子,寿春长公主三天两头往凤仪宫去,说慕容恪不召妻妾侍寝,说的还不是李洛玉没得宠。
慕容恪为堵住寿春长公主的话,曾有一月专宠李洛玉,李洛玉的肚子倒也争气,次月就听说癸信延后,着太医一诊脉,便是胎脉。
李洛玉怀了孩子,慕容恪便不再传她侍寝,只让她在太子宫里将养,可李洛玉一心想当太子妃、皇后,虽是良娣,却变着方儿地讨好皇帝、皇后,就想借着他们做太子妃。
寿春长公主也不是个闲得住的,时不是与李洛玉出些主意。
周素兰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他对身边所有的女人都是冰冷的。
皇后为了缓和与太子之间的母子情分,在宫中挑了三个容貌酷似周素兰的美人送去,但他却冷冷地道:“无论再像,你们到底不是她。”隔日,他把人送还给了皇后。
皇后当时气得凤颜苍白。
送来的太监还道:“太子殿下说……说……若要硬将她们留在太子宫,回头太子就赐她们一人一碗鸩酒。”
皇后不把人收回去,三名美人就唯有死路一条。
有的人因心仪之人死了,可以寻上替身,太子倒好,便是替身也不要。
慕容恪快步而行,只听有人唤了声“太子殿下”,回眸时,却是一脸落漠的池聪,一袭素袍,神色憔悴。
慕容恪道:“池聪,你回京了?”
池聪不是要成为江南首富么?
池聪低着头:“是大表哥写信叫我回来的,江南那边往后就由四表哥负责了。”
他比顾四要聪慧得多,生意也做得活络,顾四是顾浩的同母弟弟、顾谦的嫡次子。池聪颇得顾谦父子的欣赏,便是慕容恪对池聪也是赞赏的,姨母池太太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都有才华,池睿为情所困,不知所踪;池慧由皇后做主许给了中军都督的嫡长子为妻,婚后夫妻还算恩爱,因这联姻之举,皇后倒替太子拉拢了中军都督。
慕容恪沉声道:“出了何事?”
池聪眼睛一红,面露悲伤,:“我大哥……没了。”
“没了?”慕容恪惊问一声,“不是说他失踪了么,怎会没了?”
池聪眼里有泪,却不让自己哭出来,他们家就只得两子,池睿没了,他不能再留江南,得回到京城,承欢寡母膝下。
池太太顾词因池睿的死,现下病卧榻上。
池聪便讲了池睿这两年失踪,原是秘密跟了雍王夫妇去了肃州,雍王府被西凉贼人夜袭,池睿为护温彩被刺\客重伤而亡,尸体已经威武镖局辗转送回京城。
慕容恪更是吃惊:“池睿喜欢的人是雍王妃?”
池聪点头,“是,当年大哥在畅园偶遇玉郡主,对她一见倾心,后来大哥在畅园马场赛马,拿命一样的拼,就是了为了引起玉郡主的关注。他很喜欢玉郡主,也曾说过要娶她为妻。
可那时,舅母、姨母和母亲都不许,玉郡主不是我们池家可以肖想的……谁能想到,大哥竟情陷如此,他因玉郡主去江南,便自请去江南;因她回京,不顾舅父和表哥安排,执意回到京城,哪怕是入金吾卫做一个小小侍卫也甘之如饴……”
池睿似乎就为温彩而活,因为温彩一再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
却又因温彩的“真凤命格”,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心,一直在用心地克制,他的退让,是为了家人的平安;他的爱情,却是因温彩而生而灭。
慕容恪听罢池睿的事,心下一阵感动。
慕容恒是知晓把握的人,他一早察觉到异样,便主动出击,道破自己的心意,请求慕容恪的成全。他更懂得珍惜,为了温彩,不顾一切,只愿唯她一人。即便是慕容恪自认也做不到,当他明白情为何物时,那个他爱、也爱他的女子却死在后宅的争斗、算计之中。
就连池睿的痴情也令他动容。